江遠峰思忖道:“她對我說的有些話很有用。比如他的四位夫人……她一定還知道很多,隻是我不便多呆,否則還可聽到一些有用的話。”
江飛浪笑道:“讓我去會會她……”
江遠峰道:“那是你的事……但我勸你們今夜還是不要去,那兩個捕頭待夜靜更深一定會帶人來。
“他們一定不會認為咱們已經離開了那裏,你們還是隨我到我住的客棧去歇息一夜吧。
“我的馬在那裏,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返回風月山莊見四位夫人去了。”
郎老五和江飛浪點頭稱是。
江遠峰遂領兩個人向自己投宿的客棧奔去……
他們三個人一走,便在娥眉院裏閃出一個濃裝豔抹的女子,四下望了望,見三人走遠,便向相反的方向疾奔而來。
這個濃裝豔抹的女子就是協助雙捕擒獲江飛浪的妓女嫣紅。
她一直擔心江飛浪和郎老五找她算賬,所以那兩個人在妓院時她未敢露麵。
現在見兩個人離去,便也帶老鴇子賞謝她的首飾溜出來,徑直向棲身之所奔來……
她的棲身之處是花街柳巷中的普通屋宇。
她和翠香住在一起,三間房,分裏外屋,捎帶個廚房。
她知道翠香這幾天和賴皮張三打得火熱,一直留張三住在這裏。
然而等她回來時翠香卻為她打開了門,告訴她賴皮張三走了,讓她也到屋裏去睡,她一個人睡害怕。
嫣紅躺在了翠香的床上,熄了燈,翠香在她耳邊告訴她道:
“嫣紅,我要嫁人了……”
嫣紅一怔,睜開眼睛笑道:“真的麼?他是誰?”
翠香笑道:“賴皮張三唄,還會有誰?”
嫣紅笑道:“喲,你瘋了?他怎麼能養活你呢?嫁給他還不喝西北風兒!你犯什麼傻!”
翠香斂了笑,認真地道:“是真的,他走時我們已經商量好了,他要出去做買賣掙一大筆錢回來娶我,難得他一片真心。
“嫣紅姐,咱們這樣的……咱們愛的人家不幹,隻有嫁給不嫌棄咱們的人,張三其實是很善良的,隻要我們有了銀子,他……”
嫣紅笑道:“他會作什麼買賣,怕的是又去偷去賭……”
翠香有些委屈地道:“他跟我發過誓,前番得來的銀子絕不是偷來賭來的……”
嫣紅道:“那就好……那就等著她回來吧,他要真的發了大財你做大老婆,我做小老婆兒,咱們三口人就守著這三間房過……”
翠香道:“還是你當大老婆吧,你比我大兩歲呢!”
嫣紅笑道:“誰大誰小還不都一樣兒!隻怕那賴皮張三是吹牛皮,到終了還要靠咱姐倆掙錢養活他。”
翠香笑道:“不會的,要是那樣就趕他滾蛋!”
兩個人說笑著不覺夜靜更深,方自沉沉睡去。
夢中兩個人都作了新娘,娶親的隊伍一長溜。
吹喇叭的抬花轎的,還有騎著黑驢的新郎倌……
蹄聲得得。
江遠峰騎著黃驃馬離開蘇州回到嶗山風月山莊。
他已經上路三天了。
這一天黃昏時他騎馬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
當他看見那個門前有巨樹的院落時想起來時曾在這裏躲過雨。
那天夜裏還遇上了慕容小仙……
想到慕容小仙時,他不由想到了寒煙山莊。
江遠峰在三岔路口勒住坐騎。
他不想在此投宿或者吃東西。
他想是不是應該改道去一趟寒煙山莊。
因為慕容小仙說追查那個傳話給她們的黑衣蒙麵人。
如果找到那個傳話人,就可以查出幕後的指使者。
這個指使者必和凶手有關……這是個不容忽視的重要線索。
心念及此,他撥馬改道徑奔寒煙山莊而來……
寒煙山莊在天狼山南北,這裏昔年在“百毒幫”鼎盛時曾經在江湖很有名氣,但隨著“百毒幫”的覆滅漸漸的也受到冷落,不再像原來那麼風光了。
但每每提及,在人們心頭仍留有餘悸……
從天狼山而後去嶗山確是繞一些路程。
但為了查找線索,江遠峰還是這樣決定了。
走了一夜,第二天旭日東升時,黃驃馬來到了天狼山。
寒煙山莊昔年江遠峰來過不止一次。
它的覆滅記錄著江遠峰的寶刀輝煌。
他的俠名遠播正是隨一個個惡勢力的覆滅日愈響亮的。
這些惡勢力中自然也包括“百毒幫”。
所以,他應該算寒煙山莊的切齒仇人。
江遠峰不了解現今的寒煙山莊的情況,因為隱居多年,江湖變化甚大。
他知道的就是寒煙山莊有個雪衣女郎慕容小仙還有她的兩個秀色可餐的丫環冰清和玉潔。
江遠峰自然更不會知道,就在他縱馬來到天狼山的同時,寒煙山莊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就是前番傳話來的那個蒙麵人。
今日來他依舊蒙麵,依舊顯得神秘莫測。
接待這位不速之客的正是寒煙山莊少主人雪衣女郎慕容小仙。
會客室清雅潔淨。
此刻,慕容小仙和這位蒙麵人隔案而坐。
從兩個人的言談中可知氣氛很緊張。
蒙麵人是近拂曉時來到寒煙山莊的。
他見到慕容小仙後,開門見山地告訴她。他這位奉“主人”之命傳話。
要告訴慕容小仙江遠峰的去向,以便幫助她采取行動,盡早除掉江遠峰。
而慕容小仙對此並不表示出多麼關心,隻是要蒙麵人說出遣他來傳話的“主人”是誰。
蒙麵人自然不肯明告,就到這時,兩個人都沉默了。
“慕容小仙,你想知道在下的主人這沒有必要,”蒙麵人又開口了,罩麵巾上麵的一雙賊亮的眼睛盯著慕容小仙如花粉麵。
她盡管也戴著麵紗。“你現在急於要辦的是如何置江遠峰於死地。主人遣我來告訴他的行蹤正是要暗中幫助你。”
“可是我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貴主人對我們寒煙山莊的利用。
“如果說貴主人是借刀殺人,閣下一定不會介意吧。”慕容小仙並不看蒙麵人,她聲音柔美卻透出一縷縷寒意。
蒙麵人道:“你可以這麼認為,但你總該相信我的主人對並無惡意吧?
“他正是怕你在無準備的情況下遭到滅頂之災才遣在下傳話的。
“既然江遠峰可能使寒煙山莊再次覆滅,那麼你們完全可先發製人,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慕容小仙漠然道:“當然也不可排除有人嫁禍於我們寒煙山莊……誰都清楚天英俠和天雄俠與寒煙山莊勢不兩立……
“但那是前輩們結下的仇怨,在我們這一輩上我還不想與俠義道為敵,你回去告訴你們主人,寒煙山莊不會受人利用。
“當然如果你說出你們主人……我可以考慮是否與他合作……”
顯然,慕容小仙執意探知對方的根底。她
從那天遇見江遠峰後,就懷疑自己正被人利用。
而蒙麵人卻想勸說她同意按他說的江遠峰的行蹤去除掉江遠峰。
這時見慕容小仙態度與前番判若兩人,也知她心中疑惑,再說也枉然,便道:
“至於你們是否去盡早除掉江遠峰,那自然是你們的事情。
“我們主人出於好心遣在下前來傳先了一些信訊,也未強迫你們按此去做。
“在下傳告完畢,告辭了。諸事還望三思免得後悔!”
話音未落,會客室的門應聲而開,冰清疾身走進,來到慕容小仙身畔低聲耳語了幾句什麼。
慕容小仙抬頭對蒙麵人道:“閣下走不了,江遠峰已經來到了莊外……”
蒙麵人渾身一顫,脫口道:“他……真的來了?他不是在蘇州麼?”
慕容小仙冷道:“人是有腿的……如果你說出你的主人,或許我還可以保你……否則我隻好把你交給江遠峰了。”
蒙麵人賊眼一轉,道:“我有辦法置江遠峰於死地。他死了我便告訴你……”
慕容小仙道:“你有辦法?在這裏?”
蒙麵人頷首道:“你去接他進來,坐在右麵椅子上。椅子後麵放上屏風,我躲在屏風後麵,他坐下後我就隔屏風把劍刺進他的後心。”
慕容小仙思忖道:“這辦法倒不妨一試,可要不成功呢?萬一失手我們也會受連累……”
蒙麵人冷道:“除非你告訴他我藏在那裏,否則決不會失手……隻要殺了他,你們也就可以放心了,我的主人也會有個滿意的答複!”
慕容小仙想想對冰清道:“去請他進來……”冰清應聲出了會客室,徑自去接江遠峰。
蒙麵人即刻動手將一麵屏風放在兩把楠木椅後。
椅背有空格,劍完全可能過。
然後他閃身躲到了屏風後麵,接著響起劍出鞘之聲。
慕容小仙額頭沁出香汗點點,穩穩心神,蓮步輕移走出會客室,抬眼望去。
冰清已經陪著一位黑衣人走進院來。
那黑衣人正是江遠峰。
慕容小仙迎上幾步,抱拳當胸嫣然一笑道:“果然是你,我還以為冰清認錯人了呢!尊駕至此,不勝榮幸。”
前麵的話很親切,而後麵的話卻在客套。
稱“你”而不稱“江大俠”,這好像兩人的關係非尋常。如果沒有後麵的客套,很像久別重逢的好友至交。
江遠峰抱拳還禮,淡淡一笑,道:“冒昧搗擾,姑娘不介意吧。”
慕容小仙莞爾道:“說什麼介意不介意,請還怕您不肯屈尊呢。”
說著話接江遠峰步入會客室。
慕容小仙一指右麵椅子請江遠峰落了坐。
江遠峰一坐下慕容小仙心頭一顫。
因為那椅子後麵有一把劍正等待著他……
忐忑不安的慕容小仙在左麵椅子上坐了。
柔聲道:“你是路過還是專程?”
江遠峰道:“是路過也是專程……我從蘇州要返回嶗山。
“想到有人傳話讓你殺我的事便打聽一下,可否探聽那傳話人……”
慕容小仙渾身一顫,霍然起身叫道:“快閃開……”
江遠峰沒有閃開,甚至連動也沒動。一聲利刃破帛之聲。
屏風後驀地刺過一柄長劍,穿透屏風和椅背直刺進江遠峰後心……
慕容小仙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江遠峰身形歪倒在椅子下……
蒙麵人冷笑一聲,轉過屏風,手拎長劍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江遠峰,得意地道:
“真想不到……”
“好在我想到了……”江遠峰緩緩站起身形,不慌不忙地整整衣裳,望著蒙麵人淡淡地道:“閣下劍上並無力道,你的武功也一定很差勁兒!”
轉對慕容小仙道:“見你神色有異我就想到了屏風後麵有埋伏。
“早運內功護體,若非你有極高的內功不會傷到我。”
慕容小仙驚魂甫定,暗自慶幸,轉對蒙麵人冷道:“你到底失手了……”
蒙麵人腳下輕滑,正想奪門逃走。
江遠峰冷冷地道:“閣下想逃麼?你太不了解在下了。”
說著話又坐回椅子,朝慕容小仙淡淡地道:“我想聽你解釋……”
慕容小仙一指蒙麵人道:“他就是前番來傳話的那個人……”
江遠峰神色一凜,朝那個呆立在那裏不知所措的蒙麵人冷道:
“你想不死還有機會,快除去麵巾說出是誰讓你來的。”
蒙麵人渾身一顫,轉身疾走兩步,“撲通”一聲跪在江遠峰麵前,哀求道:
“江大俠饒命,小的該死!”說著棄了劍,伸手扯下罩麵巾。
江遠峰一看這個人竟然認識。
蒙麵人原來是曾經在蘇州街上見過的那個賴皮張三。
當時他騎頭黑驢,調逗兩個妓女,說話順口溜。
給江遠峰留下很深的印象,難怪他劍上無力道,他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會武。
“賴皮張三,你說是誰指使你來這兒傳話的?”江遠峰不慍不火,平平淡淡地問道。
賴皮張三也認出江遠峰就是曾經自己見過的那個人,早嚇得心驚早顫,囁嚅道:
“是……是……是這麼回事,他讓我傳話,給我很多銀子,我因此發了財。
“發了財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還能娶老婆……告訴你們已經有人答應嫁給我了。
“對了,就是江大俠你見過的那個妓女翠香……我來時告訴她,我會得到許多銀子回去就娶她。
“讓我來傳話的人已經答應我事後給我一萬兩銀子……”
正說得起勁,猛地雙手捂腹,咧嘴呻吟起來:“哎唷,肚子疼……哎唷……真疼……”說著一頭栽倒,打起滾來,連聲喊疼,苦痛不堪。
“他被人事先服了毒。”慕容小仙略略吃驚地道。
江遠峰望著地上滾來滾去的賴皮張三道:“你快說出是誰遣你來的?我們或許可以救你。”
賴皮張三呻吟道:“是、是‘紅巾會’的人,她隱藏在娥眉院……”
說完猛地停止了掙紮,口鼻流出殷紅的血來,四肢伸展,便一動不動了。
“他死了。”慕容小仙輕輕地歎喟一聲。
江遠峰依然端坐不動,淡淡地道:“知道他中了哪種毒藥麼?”
慕容小仙彎腰掀起賴皮張三的眼皮看了看抬頭肯定地道:“是‘隔日斷腸散’。”
江遠峰微微頷首,道:“他的主人是讓他來送死的,為了殺人滅口。”
緩緩起身,對慕容小仙道:“麻煩你們處理了他的屍首,我告辭了。”
慕容小仙攔住江遠峰,纖手輕輕除去麵紗柔聲道:“不能再多呆一會兒麼?我想成為俠義道的朋友。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江遠峰淡淡地道:“我還有事……”
慕容小仙柔柔地略含幽怨地道:“我的麵紗從來都不取下,因為我發過誓,隻有對我心愛的並決意嫁給他的男人才取下……”
江遠峰道:“你不因為我是寒煙山莊的仇人而恨我?”
慕容小仙輕搖螓首,嬌語喃喃道:“我隻知道你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英雄……”
江遠峰輕喟道:“也許你是真心的。慕容姑娘,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心裏有人,她叫邢婉柔。”
說完昂然舉步,走到門口又駐足回眸,淡淡地道:“我很喜歡你,你是個好姑娘。”
江遠峰說完便走了。
剩下了慕容小仙兀自發呆,癡癡地喃喃道:“他說我是個好姑娘……他說喜歡我。”
猛地轉身衝出門外,門外陽光燦燦,哪裏還有江遠峰的人影。
她猛地揚聲喊道:“喂!喂!我是真心的……”
可是江遠峰已經聽不到她的喊聲了。他騎著黃驃馬早踏上了去嶗山的官道。
這次寒煙山莊可謂沒有白跑。
賴皮張三說出指使他的是隱藏在峨眉院中的“紅巾會”中人。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
難道會是蘇娥眉?
她莫非是受意於“紅巾會”會主苗紅纓?
不管怎麼說,指使賴皮張三傳話寒煙山莊和指使靜竹庵雙尼害自己的必然是同一個人走的兩步棋。
江遠峰苦苦思索。
他之所以沒有去蘇州隻因賴皮張三已死。
人死無對證,找出那個“紅巾會”的人難於上青天。饒是如此,查知到“紅巾會”便也是莫大的收獲。
顯而易見,在“神武教”中定有“紅巾會”的內線或者收買的奸細。
“紅巾會”如此作為究係如何?
莫非苗紅纓早覷“神州盟”總盟主之位?
還是要收並“神武教”擴大自己的勢力……
馬不停蹄。
江遠峰也不住地思想,漸漸的從亂紛紛的思緒中理出點頭緒來……蘇娥眉絕不是個普通的名妓。
她是火,帶有毀滅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