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果然歌喉甜潤”。
江遠峰放下酒杯,“還以為您會唱那首‘圓圓曲’不意王妃竟唱的是《大風歌》。”
陳圓圓雙眸一亮,脫口道:“江大俠也知道‘圓圓曲’而賤妾在王爺飲酒時經常唱的是這首《大風歌》……”
江遠峰道:“王爺有問鼎中原,稱雄天下的鴻鵠之誌,王妃唱以《大風歌》正可激勵王爺像漢高祖一樣,成為萬世基業的開國明君。
“‘圓圓曲’,在下有幸見過此詩,並暗記於胸,深為吳老先生真知灼見所感!‘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明亡清興決不能單單歸罪王爺與王妃……”
聽到這裏,陳圓圓頓時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意。
她以亡國紅顏禍水的罪名受盡天下人唾罵,今日聽得江遠峰似是為她辨冤之語倍感欣然,頓生相見恨晚之感,逐擎杯在手,柔情依依道:
“江大俠,但憑你這番話,賤妾也要喝下這一杯酒!”
說完以袖遮口把酒喝下,然後,放下酒杯,又啟開第二罐酒,為江遠峰斟滿,正欲放下,江遠峰道:
“王妃適才說能三杯,何妨差這一杯。這最後一杯當由在下回敬王妃,以謝王爺美意,王妃盛情。”
陳圓圓稍作遲疑,還是為自己斟了酒,放下酒罐,笑道:
“江大俠豪爽開朗,義薄雲天,賤妾今日縱然喝醉亦值得。”
說著話時,玉麵上紅雲籠罩,似新塗了層胭脂。
更平添了幾分嫵媚,增加了幾分神韻。
江遠峰道:“‘英雄無奈是多情’,在下不敢自詡英雄,但也知人間最貴莫過於男女至情至愛。”
陳圓圓道:“賤妾正欲問:初見麵時江大俠喚賤妾為‘婉柔’,不知那婉柔是誰?她可是姓邢?”
江遠峰下意識地放下端起的酒杯,道:“實不相瞞,那婉柔乃在下心中至情至美的女子!她正是姓邢,但不知王妃怎麼知道?”
陳圓圓莞爾一笑,道:“江大俠可知道賤妾也是姓邢麼?”
江遠峰微微一怔,顯得茫然不解。
陳圓圓接聲道:“江大俠有所不知。賤妾本來姓邢名婉芬。因小時被拐子掠賣到蘇州娼院,滄落風塵,便隨鴇母姓陳,取名圓圓。”
江遠峰恍然道:“那婉柔是……”
陳圓圓道:“妾有一胞妹也名婉柔,但七歲時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若你說的邢婉柔長得像我,必是我那失蹤的胞妹。
“幼時鄰居常誇胞妹長相比賤妾還美……可歎我們姐妹這麼多年竟未見上一麵,若非你提及我還一直以為她不在人間了呢。”
江遠峰不由感慨道:“原來是這樣,婉柔若知她的胞妹今日已貴為王妃,她必十分高興的。”
而陳圓圓臉上卻掠過一絲幽怨,輕聲道:“王妃有什麼好,宦門深似海……我此刻倒羨慕她自由自在,更有你這麼一位大俠客對她眷戀。”
頓了頓,又道:“江大俠,你不會不知道王爺的心意吧。
“他今夜讓賤妾設宴為你接風洗塵實是想讓我勸說你投靠他!你是一代大俠,名傳四海的寶刀王。
“他希望得到你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寶刀!但是,我看見你時就不由被你的氣質所吸引。
“你是第一個不被我容貌所鎮懾的男人。也許你是因為見過我姐婉柔的原因……
“加之你又如此地理解我,讓我不能不產生相見恨晚之感,心裏已經把你當成知己。”
說著緩緩起身,玉麵緋紅,美目醉意迷離,柔聲道:“我要告訴你:吳三桂的事我不管,你去留自便,但我感謝他為我提供了這個機會,讓我能與你同飲!”
說完舉杯呷了一口,吃下半杯。
江遠峰見狀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圓圓蓮步輕移,離開座位來到江遠峰身旁手端著那半杯殘酒,另一隻玉手輕輕放在江遠峰肩上,把那半杯殘酒端到江遠峰在前,嬌語依依道:
“美人從來愛英雄。賤妾雖不敢說是美人,但對英雄,亦常常心懷愛慕。若你不嫌就喝下這半杯殘酒……
“今夜就留宿我‘玲瓏閣’,反正王爺也不會回來……”
半杯殘酒,一腔柔情。
吳三桂“美人計”要賺英雄,使寶刀王為己所用,使寶典為己所有。
然而,英雄多情,美人多情,“玲瓏閣’就要柳暗花明……
然而,畢竟江遠峰沒有去喝那半杯殘酒,甚至連動也未動。
他感到網口在收緊。
麵前微晃的半杯殘酒變成了誘餌。
輕撫肩頭的玉手變成了緊拉的網繩……美人如網,英雄難逃其劫。
江遠峰伸出了一隻手……他沒有去接陳圓圓手端的半杯殘酒,卻拿起了那個酒罐,雙手捧著對嘴喝得一滴不剩。
放下酒罐,又拿起第三個酒罐,啟開,同樣嘴對嘴喝光了罐中酒。
把三個酒罐並排放在一起,這才淡淡地道:“王妃,現在我已經喝足了酒,你的杯中酒實難下咽。”
陳圓圓微一怔,收回放在江遠峰肩上的玉手,柔聲道:“你真的不肯喝?”
江遠峰緩緩站起身,沉聲道:“不喝我便已經醉了,現在我酒已喝好,該告辭了。”
陳圓圓顫聲急道:“你要回客館?”
江遠峰搖首道:“回中原……”
陳圓圓驚異地道:“你想走?可是你怎麼走得了?沒王爺的‘令牌’你甚至連平西王府都出不去,更別想出昆明了。”
江遠峰淡淡一笑,道:“我的刀不就是‘令牌’麼?”
陳圓圓放下酒杯,花容微變,道:“你會被殺死的,你不怕……”
江遠峰走向雅室門口,又駐足回首,一字一吐地道:“在下忘記說了:感謝王爺的美意和王妃的盛情!”
“等一等!”陳圓圓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江遠峰緩緩轉身,注視著陳圓圓,鷹眼陰沉下來。
陳圓圓蓮步轉移,走到他跟前,望著他的眼睛,輕輕地道:
“我是想到今夜可能留不住你,便在王爺離去時偷了他的一枚‘令牌’。”
說著探手懷中,取出一枚金製“令牌”遞到江遠峰麵前,又一字一吐地道:
“我會記得你……你是真英雄!快走吧,日後見到我胞姐,告訴她我很想她,讓她到昆明來看我!”
江遠峰接過陳圓圓遞過的“令牌”揣在懷裏,望著陳圓圓欲言又止。
驀地又大步走到桌前,端起那陳圓圓喝剩下的半杯殘酒,一飲而盡。
然後連頭也不回邁步出門,昂然離去……
陳圓圓追至華廳,目送江遠峰背影消失在大門外……她靜靜佇立,一動不動。
身後有人輕咳一聲。陳圓圓緩緩轉身,見吳三桂站在身後,便淡淡地道:“他到底走了。”
吳三桂朗聲一笑,輕輕握住陳圓圓的手,道:
“可是他卻留下了一顆心!我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我的!他如輕易答應我,他也就不是我需要的寶刀王了!
“放心吧,圓圓,他今天離去會覺得欠了你的情,日後他一定想辦法補報的。這些江湖人最講的就是義氣!到那時他還不照樣是幫助咱們?”
陳圓圓兀自發出一聲幽歎,不知道她此刻心中作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