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一看,許靖雯卻不見了,他心裏驀地一陣恐慌,急忙回到外麵,才發現許靖雯不知何時已躺在躺椅上睡著了。
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長長而且近乎貪婪地諦視著她的睡姿,一股柔情卻在心底激蕩,這不是他第一次與她獨處一室,也隻有在她睡熟了,他才敢如此近地、長時間地凝視她,欣賞她甜美的神情和秀麗的麵容。
他不知心裏這股柔情是從何時、何處產生的,而且他從未意識到,也不希望這種柔情的產生。
外人均以為他風流倜儻,一定是到處招蜂引蝶的人物,他懷疑即便金五倫、雷霆是不是也作如是想。
但他對女性卻始終懷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戒惕之心,一旦關係親近到一定程度,這種戒惕就不再是隱隱約約,而是強烈無比,驅使他抽身而退,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驅使他遠遠逃離開新月公主的是不是也因為這種戒惕,但他確實是逃了,而在與天星的關係中,與其說是他得到了天星,倒不如說是天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得到了他,他後來的感覺就是:
他被抓住了,沒能及時逃開,雖然也很美好、很甜蜜。
而今這種戒惕的感覺又增強了,驅使他時時不自覺地與許靖雯保持距離。
而他的內心深處似乎又有一種欲望,渴望著突破這種距離,渴望著親近,兩種力量在心裏奔突、交鋒,他便在這種傾軋中身上時冷時熱,皮膚微微地顫抖仿佛害了輕度瘧疾。
他心裏似乎什麼也沒想,到後來更似乎什麼也沒看,明顯的證據就是他沒注意到蠟燭早已燃盡了,室內又陷入徹底的黑暗,他依舊保持著那種微微前傾的坐姿,卻睡著了。
淩晨時分雨停了,雨過天晴後的朝陽顯得格外新鮮豔麗,仿佛它也經過一番徹底的洗浴一樣。
沉寂的金陵城也從睡夢中醒過來,一些店鋪也打開門,在路旁生起火開始做各種早點,炊煙也在城中各處升起,彌漫在上空,雖然看上去不潔淨,卻是每一個地方生命跡象的象征。
街道上三三兩兩地出現了行人,有出來遛鳥的老人,到處玩耍的兒童,更多的則是到各處攤點吃早餐,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的人。
孫鐵是這片街區的總管事,像他這樣的管事金五倫手下有三十幾個,每人負責一個街區,管理街區內的賭館、妓院,並向每一家客棧、飯館和做各種生意的人抽取地頭稅,上交金府,當然這也不是他一個人做的,他手下也有大大小小的管事,還有幾百名弟兄。
他每天都是這個時候醒來,然後到固定的飯鋪去吃早餐,他的早餐也是固定不變的:
兩套大餅油條,一大碗熬得恰到火候的綠豆粥,一大盤子醬牛肉,還有一碗燒酒。
他身體強壯如牛,所以僅僅用稀飯大餅是填不滿他強壯的胃口,那一大盤醬牛肉就是必需的,至於那碗燒酒隻是為了上午有精神為五爺辦事,絕不能算是飲酒,在他認為,真正意義上的喝酒必須是一壇酒以上,一碗酒不過是人們所說的抿上一口而已。
飯鋪的老板已經侍奉他十年了,不待他張口便把一切都擺好,他的座位更是固定不變的。
“孫爺,昨晚的風可真大呀,雨也是今年最大的。”老板在旁邊寒暄一句,是要確定一下孫爺是否還有需要他的地方。
孫鐵向外麵看看,這才注意到街道是濕的,也才覺得昨晚可能是下雨了,他含糊地哼了一聲,又擺擺頭,意示他可以離開了,然後便開始進他的早餐了。
這飯鋪離他的住所隻有十幾步遠,在他的觀念裏就和他家裏一樣,他兩眼朝天地走了進來,根本沒注意到角落裏還有兩個喝粥的人,其實他即便注意到了,對他也無絲毫意義。
他先吃完大餅油條,粥碗也見了底,一大盤牛肉也隻剩下一兩口的,那是留著喝完酒後壓壓酒氣的。
他把手伸向酒碗,忽然覺得兩肩一緊,隨即後心一涼,他並沒意識到什麼,也沒感到痛,但卻如一頭受驚的牛般,本能地要跳起來,卻發覺兩肩被緊緊扣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他這才感到驚恐,想要大喊,卻發覺一點聲音也發不出,此時他才感到心髒一陣麻木般的微痛,但意識卻已衰亡了,他一直到死也沒能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切發生,結束得太快了。
他若是死後有靈,也當感到榮幸,殺他的人是丐幫首席長老彭千刀。
彭千刀並不急於拔刀,甚至也不怕有人闖進來看到,外麵吃早點的都是他手下的弟兄,桌子早已占上了,後來的人也會以為客滿而到別的攤子去,老板夫妻早被支使得跟磨道上的驢一樣,不得片刻空閑。
彭千刀估計孫鐵體內的血已經凝結了,這才拔出刀來,果然沒有血線噴出,刀鋒極薄,過後連刀口也會愈合,假如驗屍的話會斷定孫鐵是死於內出血,而絕非被刀刺死。
殺人也是門藝術,絕不能粗心潦草,這是彭千刀的信條。
“孫爺,一路走好。”彭千刀俯在孫鐵耳邊輕聲道,然後像行過刑的劊子手一樣,把桌上那碗酒一飲而盡。
兩人走了出去,他身邊的人並沒忘付早點錢,然後兩個人便消失在街道的轉彎處,半刻鍾後,其餘的人也都付了早點錢,四散離開,又半刻鍾後,收拾好桌子的老板夫妻才發現了孫鐵的屍體。
這天早晨,金五倫手下的總管事死了八個,有在早點攤上內髒出血死的,有在遛鳥的路上不慎跌入水井淹死的,有在妓院裏縱欲過度脫陽而亡的……
這八個人的死並未在金陵城裏引起多大的恐慌,除金五倫外,也很少有人意識到:
丐幫對金陵王之戰開始了!
許靖雯悠悠醒來,眼前一團漆黑,她沒叫,也沒害怕,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平時的膽小都是裝出來的,為了引起馬如龍的注意,為了有借口貼近他身邊,為了要讓馬如龍保護自己,從而得到他的溫情。
當然她也並非裝出來的,隻要在馬如龍身邊,她的確就變成了普普通通又膽小的女孩子,一遇到事情真的會害怕,就會情不自禁地貼到馬如龍身上,尋求他強大男性的保護,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有這種變化,而她心裏卻喜歡這種變化,也不想去弄明白。
她靜靜想了一下,身下柔韌舒適的細藤躺椅讓她明白了是在什麼地方,但屋子裏為什麼漆黑?馬如龍哪裏去了?她的心驀地裏痙攣成一團,仿佛弄丟了最心愛的寶貝,她從袖中摸出火折,晃燃,便看到馬如龍正傾著身子坐在她身旁。
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認為馬如龍是在自己睡著時像看護嬰兒般守護著自己,身體裏一股巨大的溫情湧動著,旋即又變成一團燃燒著的,不可遏製的激情。
她癡癡地看著馬如龍的臉,這張臉並不像雷霆那麼漂亮,卻洋溢著強大難以抵禦的磁性吸引著她靠上去,她的矯軀一陣陣顫抖著,她極力控製著才不致牙齒相撞,身上更是一陣冷一陣熱。
仿佛身體裏有股強大的力量在推動她,她的頭向上迎上去,她右手一顫,火折子無聲地垂落在地,熄滅了。雖然她看不見,她的唇還是準確地貼在了他微微張開的嘴上。
驀地裏,她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裏,她的意識也被強大的激情淹沒了,隻在一股激情的衝動下,狂吻著他的唇,並緊緊攫住,渴驥奔泉般吸吮著,好像那是她的生命之泉,她並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假如意識到,不被自己嚇死也會被羞死。
“星兒”。馬如龍用鼻子哼了一聲,他並沒完全醒過來,下意識感到又是天星在捉弄他。
天星最喜歡在他睡著時逗弄他,並讓他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用他體內最原始的激情愛她,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感到是完全得到了他。
她認為馬如龍在清醒狀態下總是太拘謹了,當然天星不願承認的是:
她也隻有在這種狀態下才能釋放出自己體內最原始的激情,才能與馬如龍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許靖雯已聽不到他在叫什麼了,隻是重複著自己那狂野熾熱的動作,似乎那就是全部,馬如龍認定了是天星,也就讓自己保持在半睡半醒的狀態。
他那修煉多年的下意識(後人稱之為潛意識)已能完全掌控他的全部意識,他的唇也攫住了她柔軟的唇,舌頭也伸了進去,許靖雯隻是心神迷亂地吸住它,隨後它仿佛有強大磁性似的,又把她的丁香舌吸了過去。
馬如龍的手在熟練地動作著,這些早已在天星身上練得純熟無比。
許靖雯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甚至也沒意識到,她的身體卻本能地迎合著他的雙手。
直至一陣劇痛好像要撕裂她的身體時,她失去的意識才回到了身體中,她險些痛叫出聲,卻咬著嘴唇強忍住了,但她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心裏卻狂喜地意識到:
我得到他了,我真的得到他了!
她眼中又湧出淚水,她也說不上是因為疼痛還是喜悅。
她記得天星曾對她說起過和馬如龍的關係驕傲地昂頭道:“不是他得到了我,而是我得到了他。”
或許從那時起,從不服輸的許靖雯在內心裏就產生了強烈的念頭:
我也要得到他,但這種念頭卻被對朋友的忠誠壓製住了,直至在顫栗的激情淹沒了自我的過程中自動實現了,其實她連天星所說的“得到”是怎麼回事也不明白,連想也不敢去想。
馬如龍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和天星第一次時那片潮濕、柔軟、熾熱的沼澤中,他隻是奮力掙紮著,盲目衝撞著,一任體內原始激情的驅使,然而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對了,意識也從半睡半醒中完全清醒過來,當他看明白眼前是誰時,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也寧願自己是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