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 3)

但他的腦子裏卻鍾鳴般回響著四個字“鑄成大錯”,全部的激情瞬間都化成冷汗了,徹底清醒了。

金五倫接到第一個消息時,還不在意,隻是派人探視,表示自己的關切,接到第二個消息時,他就有警覺了,第三個消息傳來時,他就明白了,以後陸續傳來的消息隻是疊加印證的感覺而已,到最後連一向不愛動腦的金六甲也明白了,敦促他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金五倫隻是笑了笑,繼續吃他麵前桌上的大閘蟹,這還是剛從陽澄湖打撈上來,馬上運到他府上的,眼下正是螃蟹最肥美的季節。

“五爺,您還是避一避吧。”金六甲在旁打躬作揖地哀懇著,“花子明那人可是心最黑,手最辣啊,好漢不吃眼前虧。”

“五哥,六甲說得對。”雷霆從門口大步走進來,他在這裏喝了一夜酒,天亮時才回去,隻睡了一小會兒便被叫醒,聽到消息後馬上返了回來,“五哥到我家裏去做一個月的客,我天天陪你喝酒如何?”

“然後呢?”金五倫冷笑一聲,“我在霹靂堂躲一輩子不成?我手下這些弟兄呢?就任憑他們讓花子明捏螞蟻似的一個個捏死?”

他轉頭又對金六甲道:“六甲,你在我哥手下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現在怎麼慌了手腳?是不是認為我不如我哥?應付不了丐幫的陣仗?”

“不是,五爺。”金六甲聲音低了,頭更低了。

金五倫道:“以前咱們怎麼對付敵人的現在還一樣,你告訴各堂口的兄弟們一切照常。

“就算是花子明率他的八大金剛打進府裏來,我也不會離開一步,你現在去叫人給我兄弟端酒和螃蟹來,酒要葡萄酒,要冰的。”

金六甲隻好退了出去,雷霆大馬金刀地坐在對麵,歎道:

“五哥,你可得把螃蟹和酒預備足了,我是賴在這裏不走了。”

金五倫冷冷道:“我不管你走不走,但隻要你敢插手我的事,我就沒你這個兄弟。”

雷霆跳了起來:“這怎麼是你的事?假如花子明打我霹靂堂,你會袖手不管嗎?”

金五倫道:“這不一樣,我是這裏的地頭蛇,凡是金陵城裏事我都要管,你不同。”

雷霆死皮賴臉道:“那我和你合夥好不好,我也過過地頭蛇的癮。”

金五倫緊繃著臉,打定主意要冷臉相對,卻忍俊不住,失聲笑道:

“好兄弟,你別胡混我了,這件事真的不行,算我求你好不好?”

說到最後,他真的站起來作起揖來。

雷霆收斂了笑容,虎著臉道:“你真的不肯通融?”

金五倫也虎著臉相對:“不行。”

雷霆冷笑道:“那好,告辭。”轉身便向外走。

金五倫達到了氣走他的目的,卻沒來由一慌,急忙叫住他:

“站住,你要到哪兒去?”

雷霆道:“這話多好笑,我要到哪兒去用你來管嗎?

“告訴你也無妨,我現在就去花子窩拜會花子明,我就不信炸不死他。

“明天八大金剛就會調轉矛頭,你要敢插手我霹靂堂的事兒,我和你立馬割袍斷義。”

他繼續向門外走,險些把端著酒和螃蟹進來的金六甲撞飛出去。

“六甲,攔住他!”金五倫真的慌了,他知道雷霆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若真把花子明炸死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沒人能頂得起。

金六甲不明所以,慌神之下把酒和螃蟹都扔了,張開雙手攔住雷霆。

雷霆轉身道:“這沒用,除非你們能把我點住穴道綁起來,你隻說算不算我一份吧?”

“兄弟。”金五倫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不是算不算你一份兒的事,你會把霹靂堂都扯進來。”

雷霆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做什麼心裏有數,是咱們兄弟合夥幹,還是我一個人出去和丐幫單挑,你任選一樣吧。”

金五倫怔了半晌,跌足歎道:“回來吧,先和我一起喝酒吃螃蟹。”

蠟燭點燃了,馬如龍怔怔地坐在那裏,依然不相信適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他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變成了現實,在他看來,沒有什麼事比這更可怕了:他親手毀了一個峨嵋掌門,他臉上滿是悔恨和驚詫的神情。

許靖雯坐在他對麵,看著他的神情,羞慚益甚,她兩手捂著臉,低聲道:

“我知道我沒有天星姐漂亮,可我就恁讓你討厭嗎?”

馬如龍沒聽明白,怔道:“你說什麼?”

許靖雯又說了一遍,而且加上一句:“你看上去就像吃了一個蒼蠅。”

說完嚶嚶啜泣起來。

馬如龍把她擁入懷中,苦笑道:“阿雯,你千萬別瞎想,不和天星一樣可愛,我向你保證過絕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可現在卻把你毀了。”

他說著,全身驀然顫抖起來,把頭放在許靖雯肩上哭了起來,就像一個玩火燒掉了自家房子的小孩子。

許靖雯這才明白他的心思,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捧著馬如龍的頭,看著他模糊淚眼,笑道:

“你真是個小傻瓜,小可愛,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你並沒毀我什麼,你是說我當不了峨嵋掌門了?”

馬如龍點點頭,許靖雯道:

“那隻看我想不想當,假如我想當,其實我現在已經是了,你是怎麼想的?

“是不是相信江湖那些傳聞,說我們峨嵋派的姑娘個個手臂上都有守宮砂,假如犯了戒規,就要被逐出門牆?”

馬如龍搖搖頭,他並不相信這個,盡管傳聞渲染得比真的還真,但他真的相信,而且篤信:

峨嵋掌門必須是處子之身,就跟少林方丈必須終生保持童子之身一樣。

許靖雯笑了,在他已被淚水浸濕的唇上親了一下,又把他的頭緊緊貼在自己懷裏,歎道:

“這你就放心吧,這事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峨嵋派掌門不是魔教的聖女,必須由處女來當。

“而且我還知道,我們峨嵋以前還有幾代掌門是結婚生子的,真的。

“還有兩代掌門是男人當呢,若從峨嵋門規上講,你都可以當峨嵋掌門。”

馬如龍掙脫了她的擁抱,他感覺像是一下子變成她的孩子似的,有些難為情,他的頭剛抬起來,就失笑道:

“我知道你是哄我開心,也不必信口開河呀。”

許靖雯睜大眼睛道:

“真的,我騙你作甚。”

她把峨嵋至她為止二十七代掌門掰著手指頭簡略說一遍真有五位掌門結婚生子,兩代掌門是男人,最令馬如龍驚詫的是:

峨嵋派居然是由一個男道士開創的,原屬三清教派,至第五代上才能轉而皈依佛教,這些都是她的家珍,數起來自然毫不費力,盡管是跨越幾百年的事。

馬如龍心裏略感安慰,臉上也浮現出笑容,許靖雯偎入他懷裏,道:

“我就喜歡看見你笑,笑起來多好看,你不知道你憂愁的樣子多麼讓人心疼。

“不過你也不要總對別的女人笑,你的笑能把人的魂兒勾走,我就是被你的笑把魂兒勾走了,也就把心給了你。”

馬如龍擁著她,心裏卻歎息一聲,他最怕的就是情孽纏身,平時趨避唯恐不及,誰知一不小心又被抓住了。

“五哥,你說馬公子到底哪兒去了?倒是真有些想他了。”雷霆一邊吃著蟹黃一邊遐想道。

金五倫搖搖頭,按常理忖度,馬如龍一定是看到丐幫和他大戰在即,為避免被夾在中間,兩頭為難的尷尬局麵,抽身遠走,也是明哲保身之道,但他卻知道,馬如龍絕不是怕事的人,皇家宮廷政變他都敢介入,淩峰他都敢扳倒,天底下就不該有他怕的事和人,但他為什麼躲起來?恐怕沒人能知道,他也並不相信天星的解釋。

但他也感到這樣反而輕鬆些,當初唐門攻擊的是他們全體,所以他們聯合起來對敵。

現今丐幫要對付的隻是他,他不想有任何人幫他,這會有損金陵王的威名,盡管他知道,與天下第一大幫對陣,很可能是凶多吉少,至少也是兩敗俱傷。

“倒是真有些想他啊。”雷霆又喝了一杯酒,繼續自言自語著,“不是想讓他幫我們對付花子明,這種時候真想有他在身邊說說話,少了他就跟少了許多人似的。”

金五倫也陪著喝了一杯,悠然道:

“是啊,武林中各派首腦人物我都熟識,從沒佩服過誰,對他我是真心服氣。”

雷霆道:“他在這裏的時候,花子明比我家養的貓還老實,他剛一離開,花子明就開始興風作浪了。”

金五倫剛想說話,金六甲進來,遞給他一封信,金五倫看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震得桌上兩個酒瓶叮當作響,一個螃蟹殼子也彈向雷霆的臉,金六甲眼疾手快,伸手抓住。

雷霆大吃一驚:“又出了什麼事?”

金五倫把信擲到地上,又跺了兩腳,忿罵道:

“花子明這王八蛋,竟然有臉跟我開條件。

“他想要金陵城一半的水陸碼頭和一半的街區!”

雷霆歎息道:“這人瘋了,不除此人,金陵城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