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跳下去,晃燃火折,試試通風是否良好,前麵隻是一段不長的甬道,盡頭是一堵牆,他走過去才發現,甬道盡頭是向下盤旋的階梯,宛如高山峻嶺上的羊腸小道。
許靖雯跳下來,卻遲疑著不敢走,悄聲道:“這裏有沒有機關哪?”
馬如龍招招手:“走過來,這一段路什麼都沒有。”
許靖雯壯著膽子用腳尖走過去,讓馬如龍想到了“步步蓮花”。
她走到盡頭,長出口氣,撫著胸口道:“這哪兒是走路?分明是走繩橋。”
馬如龍道:“不用怕,我告訴你沒機關的地方,你盡可以放心大膽。這下麵也不會有害人的機關,你跟在我後麵便是。”
他邁到第一個台階上,便聽到哢的一聲響,他知道觸到了什麼,許靖雯唬得渾身一激靈,急忙抓住他,把他拽了回來。
馬如龍奇道:“咦,阿雯,你做什麼?”
許靖雯兩對牙齒磕碰有聲,顫著聲音道:“我怕你掉進陷阱裏,算了,不管下麵有什麼,咱們不找了,這賭局算你贏了。”
她結結巴巴說了這麼多,喘息更急,對馬如龍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馬如龍心中感動,把她擁入懷裏,撫摩著她的後背,道:
“你不用為我擔心,這裏的機關我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不會有任何風險,我向你保證,再說你要的物事可能就在下麵,你不想找到嗎?”
“不。”許靖雯緊緊抱住他,仿佛怕一鬆手,他就會飛了,“我隻要你,別的什麼都不要,隻要你好好的,怎麼樣都行。
“咱們上去吧,求你了,我心裏真的好害怕,從沒這樣怕過。”
馬如龍頓感進退維穀,許靖雯的溫語央求他不能不理,但下麵誘惑力更大,他也並不能肯定下麵一定有什麼重要東西,但到了入口,就想一探究竟,這也是人天性中的好奇心使然。
“你聽。”他在許靖雯耳邊道:“是水聲。”
許靖雯此時也聽到了頭頂上那熟悉的泉水噴湧的聲音,才明白馬如龍踏上階梯正是控製上麵泉眼的,她也為自己的恐懼感到羞慚,但身體依然在瑟瑟發抖,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恐懼。
其實世間摯愛的男女都會把對方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死尤重,甚至會全然忘了自己,許靖雯的恐懼正是因此,馬如龍並非薄情,但他確實認定下麵並無危險,才沒擔這份心,但心裏依然引起巨大的共鳴。
馬如龍憐惜地把她抱起來,說道:
“阿雯,我抱著你下去,你把頭伏在我懷裏,什麼也不要看,這樣就不會害怕了。”
許靖雯真的把頭伏在他胸前,閉上眼睛,倒覺得心安許多,她感到自己已和他融為一體,假如真的猝發變故,他們也會一起死去,她並不怕死,她最怕的是馬如龍一腳踏進滅頂深淵,自己卻還活著,她忍受不了那比撕心裂肺還要痛苦的打擊,哪怕這打擊隻有短短的一瞬間,哪怕她隨後也自殺殉情。
馬如龍已把火折子滅掉,在黑暗中他視物反而更為清晰,周遭事物都以單色調呈現在眼前,沒有目光或燭光下的斑斕多彩,倒也更直接,更一目了然。
他如托嬰兒般把她抱在懷裏,一步步向下走去,他雖大膽,卻不莽撞,每下一步都細心觀察,唯恐漏過潛藏的機關。
過了一會兒,許靖雯膽子大了起來,睜開眼睛左右望望,卻是一團漆黑,她失笑道:
“咱們這真成了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了。
“你怎麼不點火折子?若是騰不出手就放我下來,我現在不那麼怕了。”
馬如龍道:“不用,我已經看到亮光了,快下到底兒了。”
他看到一絲光亮照著最後一級台階,也看到一扇門廓越來越大的門,再下幾個台階,已看清顯露出來的門楣上有個匾額,上書四個大字:
老子神居。
他心裏不禁發笑,天下寺觀他所見多多,從沒見過這種匾額,難不成這裏是道教始祖老子的地下宮觀?
他步下最後一個台階,來到巨大的門前,把許靖雯放下來,笑道:“到了。”
一股奇異的紅光從門縫裏射出來,形成一團光霧,照亮門前一小塊平地。
許靖雯看了也直發笑:
“老子是哪位神祇,三清裏可是叫太上老君呀,別的沒有叫老子的神呀?”
馬如龍笑道:“推開門便知分曉。”
他上前用力推門,兩扇巨大沉重的門打開了,兩人眼前驟感紅光繚繞,香煙氤氳,仿佛仙界,隻是缺少了悅耳的仙樂。
兩人踏進門,向左看去,卻登時目瞪口呆,手足皆軟,但見紅色光霧中,金頂上人一身道袍,卻端坐在蓮花寶座上,微笑著看著他們,似乎在說:
“歡迎光臨。”
五毒教挖土打洞的速度極快,他們在南疆,雖以經營草藥毒藥為主,也開采金銀銅礦以廣財源,土工作業也算是老本行了。
他們先挖了個一人半深的大坑,然後向大廳裏掘進,意欲在地下挖出一條巷道來,一筐筐土方提上來,傾倒在庭院裏,很快堆成一座小小的山丘。
其時月色偏西,半紅的夕陽中,一群群鳥在空中盤旋,尋找著自己的巢穴,遠處的村落裏炊煙縷縷,升起到空中又彌漫開來,他們已在莊子裏折騰了一整天加半夜了。
掘進到大廳下不久,他們又撞上硬壁了,下麵並不是土石相雜的地基,而是和大廳裏鋪的青石板同樣的東西,他們當然也明白這絕不是尋常的青石板,饒是他們礦物知識豐富,也沒認出究竟是什麼材質,竟爾堅不可摧。
賈南圖、蘇無味看著教主,都不敢再進言了,若當著眾多教眾的麵,再被譏斥一聲無能,隻有自殺一途了。
葉玉鳳沉吟道:“馬如龍倒還真沉得住氣,咱們弄出的動靜也算是驚天動地了,他依然龜縮地下,不肯現身。”
賈南圖小心翼翼道:“教主,是不是咱們動靜太大了,嚇得他不敢出來了。”
葉玉鳳冷冷道:“你不是說他不是膽小鬼嗎?”
賈南圖登時語塞,後悔造次進言,蘇無味打圓場道:
“這小子不是膽小,可是他和峨嵋派那小丫頭正在地下熱戀著呢,他們躲到地下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咱們動靜這麼大.
“他未必知道是我們,或許以為是金府、王府的人,年輕人臉薄,哪敢出來讓人撞見。”
葉玉鳳道:“哦,這樣一說不無道理,那怎麼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們,好引他出來?”
賈南圖、蘇無味麵麵相覷,都搖頭道:“這沒辦法做到,連他的麵都見不到,沒辦法讓他明白。”
兩人都在心裏暗道:請你的神通知他一聲不就完了。
葉玉鳳道:“依你們之見,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兩人一齊躬身道:“屬下唯教主之命是從。”
葉玉鳳聽著舒服,心裏卻罵聲:“老滑頭。”這是把事情都推到她頭上了,但也明白,賈南圖這位智囊已智窮計竭了。
她歎道:“我原想攻入地下,在下麵和他決戰,不管下麵是何等規模,必定空間狹窄,咱們手上的暗器、火器、毒器都能發揮最大效力.
“他們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必定死路一條,孰料這鬼莊子連地下也建的堅不可摧,這哪兒是莊子,簡直是堡壘!”
蘇無味道:“教主聖謀淵深,自非屬下所及,然依屬下拙見,若欲決戰還是地麵上好,他們已在地下.
“必是對機關了如指掌,地下閃展騰挪餘地固然小,但他們可依靠機關藏身,並用種種險惡機關對付我們,如果說他在地上是猛虎,那在地下更是猛虎添翼。”
賈南圖附和道:“教主,老蘇之言有理。或許這小子正是想把我們引進險惡重重的機關裏去。”
葉玉鳳默然不語,心裏卻駭然不已,若依蘇無味之言,攻入地下豈非自尋死路?幸好遇到了無法攻破的硬壁,否則……
賈南圖、蘇無味都躬身仰視著她,這也是他們二人在別的教眾前對教主的一貫態度,為的是建立教主的無上權威。
葉玉鳳苦笑道:“如此看來,咱們也隻有靜等了?守株待兔固然省力,就怕兔子不來撞樹啊。”
賈、蘇二人都笑了,教主居然顯露出少有的幽默感,說明她心態已轉趨正常,孺子尚可教也,賈南圖笑道:
“教主,依屬下愚見,咱們非但要靜守,還要偃旗息鼓,一點聲響也不發出,讓他們以為人去莊空.
“到了夜裏他們或許就要露頭了,這兩個小家夥再熟戀得興頭,總不能在地下過一輩子,這隻兔子遲早會撞到咱們這棵大樹上。”
葉玉鳳喟歎一聲,也隻有這最笨的法子了。
賈南圖的分析也給了她守候的信心,她忽然笑道:
“馬如龍這小子倒風流得很,一個是望族千金,另一個更是武林領袖,以前沒聽說他有這方麵的喜好啊。”
賈南圖笑道:“教主,他一向行蹤詭秘,做事也很低調,除了偶爾露崢嶸外,幾乎沒人知道他平時在哪裏,在幹什麼,幾乎是個隱身人。
“但他一露崢嶸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若照此下去,有個十年八年的,中原武林就盡入他手掌中了。”
葉玉鳳心頭一凜,浮起一個念頭:
這是不是那位神主堅決要除掉他的理由?或許他無意中已經在與神爭鋒了。
她馬上抑製了這念頭,對神的旨意隻能虔誠服從,任何懷疑甚至猜測卻是褻瀆。
她冷笑一聲:“他的風流業績到此為止了,宏圖霸業更與他無緣,他必定葬身此處。”
她堅定地說,不是她認為有足夠的實力消滅馬如龍,而是因為這是神的旨意。
她下令把掘好的巷道和大坑再原樣填平,所有人不許生火燒飯,隻能吃從附近小鎮上買來的大餅醬肉,各自堅守自己的哨位,不許隨便走動,更嚴禁喧嘩,今夜的口令不變,依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