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馬。
做完這一切後,夜色已吞沒了莊子,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烏雲密布的夜晚,整座莊子沒有一絲光亮,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驚愕隻是一瞬間,馬如龍雙掌已蓄滿功力,許靖雯長劍亦已出鞘,金頂上人還魂也罷,炸死也罷,他們對他並無太大的畏懼,隻是一直以為他的屍體丟了,而今驀見他活生生坐在那裏,都震驚得失了常態,況且這裏的氛圍也過與詭異了。
馬如龍笑道:“上人,別來無恙啊?咱們這是在仙宮還是地府又見麵了?”
許靖雯也強作鎮定,笑嘻嘻道:“上人,我是阿雯,你別嚇我好不好?”
金頂上人危坐不動,亦無表情,仿佛老僧入定。
馬如龍凝運目力,諦視有頃,長出口氣,失笑道:
“阿雯,別怕,這是個死金頂上人。”
他想起那塊“老子神居”的匾額,倒是十足的上人無賴的風格。
“死的?怎地跟活的一樣。”
許靖雯壯著膽子走上前,見上人麵目栩栩如生,隻是雙目緊閉,她不敢貿然上前試他鼻息,但運使功力聽去,心跳鼻息俱無,這才敢斷定他是真的死了。
“老鬼,死了還裝神弄鬼嚇唬人,把自己當諸葛亮呢?”
她沒好氣地罵道,直想上前踹上兩腳,卻覺得有失風度。
“阿雯,上人倒不是純心嚇唬我們,咱們是誤闖入上人的陵寢了。”
馬如龍笑道:“陵寢?他又不是帝王,哪兒有陵寢一說?”
許靖雯大為不解,馬如龍道:“他雖不是帝王,卻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死後一定成神,所以才早早在地下為自己建了地下宮府,以便死後歸位。”
許靖雯腦中靈光一閃,叫道:“你是說這地下……”
馬如龍道:“對,他買下張莊已有二十多年了,或許從那時起,他就開始修建這座地下宮府了。
“我原本大惑不解,上人根本沒必要在地下建避難室,現在明白了,所有機關都是為了保護這裏。”
許靖雯道:“那他又何必在上麵建那間臥室呢?”
馬如龍道:“他或許對自己死後的地方太著迷了,經常下來看,來回走那條地道也需小心謹慎,來往不便,就在上麵休息幾天。
“另外它還有最大的功效,就是迷惑,一般人經過重重凶險阻難,找到那裏,也會認為就是地下的全貌了。
“水池裏的機關也巧妙到家了,噴湧的泉水把機關掩蓋了,又能令人不生疑。
“開啟機關的居然是隻最普通不過的瓢,這又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到的,這些比那些機關能更好地保護這裏。”
許靖雯思忖片刻,歎服道:“他真想絕了,我到了那裏也認為不會再有別的地方了,水池裏的機關你是怎麼找到的?”
馬如龍道:“入口處的機關設計的太龐大了,不可能隻是為了那間避難室,何況他根本沒必要建避難室。
“在武林中隻有他追殺別人的份,從來沒被人追殺過。”
許靖雯訝異道:“這些你都知道呀?你對他了解很深嗎?”
馬如龍道:“我是從天星家那件怪事懷疑到上人頭上的,對他做過很詳細的調查研究,或許除他以外,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許靖雯心頭有些惴惴了,上人的許多事都是與峨嵋派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她看著馬如龍莫測高深的樣子,不知道他究竟查出了多少事。
馬如龍沒察覺同年按神情的細微變化,繼續道:
“我就是堅信地下一定還有別的機關,才堅持不懈地找,我是排除了所有的地方,才去檢查那個泉眼。
“雖然看不清,但手摸到後就明白了,泉眼的形狀正是仰過來的一隻瓢,與我們用的瓢絲絲入扣。
“常言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其實踏破鐵鞋正是得來花費的功夫。世上根本沒有全不費功夫而能得來的事。”
許靖雯笑道:“自我崇拜又改成自我陶醉了,用不用我再次捧你幾句?我捧人的功夫不比天星差,她和姑姑都是你最忠實的崇拜者。”
馬如龍在女孩子麵前臉皮雖厚,卻也感到臉上發燒,但絕不臉紅,笑道:
“你問我才答,並不是自我陶醉,隻是想打破你對機關的神秘感,隻要勤勤懇懇地做,你也一樣能做到。”
許靖雯道:“得,得。你別虛捧我了,我這人最不耐捧,捧得太高了,哪天說不定會摔得鼻青臉腫。”
兩人嘴上說著話,眼睛卻不停地四處巡視,各自搜尋著自己的目標。
但見這裏與一般的佛殿,神殿並無二致,隻是兩側少了一些陪侍的神佛,殿裏四周燃著七七四十九座油燈,油燈的基座較一般的桐油桶還大上兩倍,估計足夠燃上一年半載的,不知是燈油還是燈罩古怪,燈光居然是紅通通的。
四個大號香鼎不斷噴出香霧,置身這裏便有置身雲霧之中的感覺。
“你輸了。”馬如龍眼睛落定在一個物事上,大笑著一躍而起,在金頂上人法身上摘了一枚物事回來。
“金百合!”許靖雯看著他掌上的物事,大驚失色,那正是金百合,隻是不是手持的一束,而是扁平的佩戴在衣領上的胸章,她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大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太意外了,是嗎?”馬如龍極少得意忘形,此刻卻幾欲手舞足蹈,少年人在心上人麵前顯露了本事,幾乎都是這樣。
但他隨即發現許靖雯花容慘淡,好像受了重大打擊,倒心疼了,怯生生問道:
“你不至於這麼輸不起吧?不然這一局不算,咱們再賭別的,天星說過,女孩子有耍賴的特權,你也有。”
許靖雯慘然道:“不,這和賭局無關,我隻是不敢相信,真的太意外了。”
馬如龍看著她的樣子,既著急又心疼,卻不敢深問,唯恐又觸中她的痛處,心裏暗暗責怪自己:
偷偷藏起來就是了,顯什麼寶啊。
許靖雯這才注意到他,愣怔道:
“你怎麼了?我……我沒什麼啊,我挺好的,願賭服輸,我輸的心服口服,你說吧,讓我做什麼?”
馬如龍知道她是故作爽朗豪放,也不揭破,嘻嘻笑道:
“這個嘛,以後再說,你放心,有你好瞧的。”
許靖雯見他賊忒兮兮的樣兒,哪敢放心,反而心慌了:
“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你可別讓我……”
她也不知道害怕馬如龍讓她幹什麼,她一直認為為馬如龍做任何事都會心甘情願,但一看到他少有的心懷鬼胎的樣兒,就由不得不心慌意亂。
“到時自會知曉,慢慢等著吧。”馬如龍故作詭秘笑容,其實隻是想把她的心思引開。
許靖雯苦笑道:“好吧,誰讓咱命苦了,魔星入命,注定要受折磨。”
馬如龍抓起她的小手親了一下,然後握住,仿佛要把她的心思也握在手中,“阿雯,你也好生瞻仰一下上人的遺容吧,他怎麼說也曾經是你們的護法長老。”
許靖雯感受著他手上的溫暖與力度,紛亂的心思便如塵埃落地,心境霎時間清靜下來,她依言看了一會兒,納悶道:
“也有一個多月了,他的臉怎麼還跟活著時一樣?”
馬如龍道:“這是上人的一樁秘密,武林中都知道他不打坐不練功,內力卻日漸增長,這也是武林中一大不解之謎。
“你們峨嵋也不清楚吧?”
許靖雯點點頭:“我師傅卻納這個悶兒,最後隻能認為他是神功天成。”
馬如龍道:“其實他多年來完全是靠藥力增長內力。”
許靖雯瞪大眼睛:“靠藥力?”
馬如龍道:“是的,你也知道有幾種藥物是可以短時間增長大人的力氣甚至增長內力。
“武林中練外家功夫的也東多要靠藥物幫助,鐵砂掌之類的掌功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上人原來也是習練外家功夫的,後來改習內功,可他這人的性格怕是一點靜兒也受不了,根本無法習練靜功,卻可日增功力,卻要折壽二三十年。
“上人用的就是這法子,他先天稟賦極厚,若非走上這條岔路,即便不習武,也會壽過百齡。”
許靖雯狐疑道:“你說的煞有介事,有何憑證?”
馬如龍道:“你還敢打賭?”許靖雯忙道:“不,不和你賭了,和你賭我是有輸沒贏。”
馬如龍略顯掃興,從袖裏摸出一張紙道:
“這就是上人親手抄的藥方,他死後我在他枕箱裏發現的,我先前也不明白這方子是治什麼的,隻是其中幾種強筋壯骨活血通絡的藥材很熟。
“後來比照醫書研究了幾天,才知道這回事,這藥還有一種功效,就是死後法身不腐爛,可以保持百年以上,甚至肌肉骨骼都不會僵硬,關節滑利如常。
“一些高僧在自知不久人世後,會大劑量服這種藥物,圓寂後百多年法身依舊如生前,使世人誤信他們真的有絕大法力。”
許靖雯信了,心思一動:“這方子給我吧?”
馬如龍狐疑道:“你要它做甚?”
許靖雯道:“你甭管了,舍不得?”
馬如龍忙不迭把方子塞到她手裏,卻不無擔心地道:“你可千萬不能按這方子服藥啊。”
許靖雯笑道:“我沒恁地傻,我真的有用,你別多問了。”
她把方子折好,納入袖中。
馬如龍晃晃頭,想不明白她那可愛的小腦袋裏究竟想些什麼,又繼續展開自己的思路:
“上人後來雖脫離你們峨嵋,依然住在峨嵋金頂,就是因為有幾種珍貴藥材是你們峨嵋金頂所獨有的。”
許靖雯顯然不想深入探討下去,指著他左手上的胸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