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3)

馬如龍喘口氣道:“沒什麼,但我不會這上麵的一個字,其實你最好都不看,看了也趕快忘掉,窺見淵中魚,不詳!”

他又想起了海盜船上那驚心動魄,卻也令他心碎的一幕,過後無數次他都沒想過,假如自己不看到那一幕,甚至自己不上海盜船,他和新月就不會分開,至今還是江湖中逍遙快活的情侶,但他看到了,一切都改變了。

他從許靖雯惶惶汲汲於找這個本子,就知道上麵記載的絕不是峨嵋派的功德,而且它不僅與峨嵋派有關,與玉海師太有關,更與許靖雯有莫大的關係,他不敢猜測會是什麼,但他絕不想知道,直麵人生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無情。

許靖雯並不完全明白他的話,卻也頗有同感,苦笑道:

“你說得對,其實我都不應該看,你不看也好。”

她站起身,走到一盞燈前,把燈罩掀開,把本子放在火上點燃,直到燒得差不多了,才扔到一個香鼎裏,看著它徹底燃成灰燼。

馬如龍笑道:“你心裏的石頭燒成灰了,我們也該走了。”他牽著許靖雯的手,不循原路,而是從一扇小門出去,門後又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一上甬道,馬如龍就蹲下身,笑道:

“許大掌門,請上馬吧,這條道上的機關比你們峨眉山的猴子還多。”

許靖雯笑了起來,積布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她老實不客氣地伏在他背上,叫了聲:

“駕。”

馬如龍在甬道上忽東忽西,左扭右擺,時而斜行,時而跳躍,宛如街上的醉漢,許靖雯把臉貼在他厚實的背上,並沒感覺到,她忽然道:

“為這事我還沒謝你呢,可還是想謝謝你。”

馬如龍道:“想謝就謝,不用客氣,我什麼都需要,不過你幫我看看,什麼地方漏水了?”

許靖雯不解,抬頭四下望望,卻一片模糊,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流淚了,而且流得很多,馬如龍背上濕了一大片,她嬌羞不勝,捶他一拳,笑罵道:

“死鬼,正經走你的路吧。”

過了甬道,馬如龍把她放下來,前麵又是一條螺旋向上的階梯。

許靖雯忽然想起來,問道: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了,上人的屍體怎會到了下麵?是他的徒子徒孫幹的吧?唐八唐九不會恁地好心。”

馬如龍道:“當然是他的徒子徒孫幹的,上人自己了斷後,我們出去便發現莊子空了,原來都藏到地下了,他們對上人倒真是忠誠不貳。”

許靖雯道:“他們還想借我們的手為上人報仇,若是唐八兄弟不插進一手,我們來後看不到屍體,我師傅豈肯與你甘休?”

走完盤旋階梯,來到一個小小的平台上,馬如龍噓了一聲,悄聲道:

“他們可能還在莊子裏,我們上去後要小心了。”

許靖雯點點頭,手已握在劍柄上。

馬如龍輕輕推開推上的頂板,僅把眼睛露出,沒發現有人,他凝神諦聽,也沒聽到人的呼吸聲,便把頂板推開,鑽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張床下,他爬出床,左右看去,果然沒人。

許靖雯也從床底爬出來,還不忘把頂板複歸原位,她俯在馬如龍耳邊道:

“他們可能都走了,莊子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馬如龍隱身窗前,用手一指,許靖雯順著他手指望去,一瞥之間便看見一雙黑夜中閃亮的眼睛,諦視之下,更看到附近屋子牆角,門邊一團團黑乎乎的影子,吐舌道:

“該死的,人還不少呢,不過都是些沒起色的貨。”

馬如龍道:“不可大意,他們手中有暴雨梨花針,還有兩架子母連環彈,若沒這倚仗,他們豈敢上門送死。”

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驀聽得有人低聲喝道:“殺。”

馬如龍二人都不禁身體繃緊,以為被人發現了,要衝殺過來,馬如龍左掌舉起,意欲破窗而出,隨後腳步聲停止,又一聲低喝:“馬。”聲音便又停息了。

許靖雯瞪大眼睛,指指馬如龍,滿臉的驚訝,馬如龍苦笑著點點頭,意思是說,對,他們就是想殺我,許靖雯心中怒火陡生,用手做了個斬勢,又做個抹勢,意思是殺得一個不留。

馬如龍還隻是在她衝向唐八是,看到她眼中閃現出如此暴盛的殺機,他心裏殺意並不濃,卻也知道不大開殺戒是不成了,點了點頭。

兩人移動到門邊,馬如龍探頭出去,左右看看,在幾所房頂上也看到了人影,每個模糊的人影裏都有一點閃亮的光芒,他知道這不是眼睛,而是一筒筒暴雨梨花針,他回頭低聲道:“這群混蛋還懂得點兵法呢,咱們要對付的是些難以下口的刺蝟。”

許靖雯點點頭,她嘴上說得輕鬆,心裏卻不敢稍有怠忽,她不怕別的,最怕的是五毒教的桃花瘴,那毒霧隻消吸入一絲,便成附骨之疽,終生拔除不掉,毒蛇螫手,壯士斷腕,若中了桃花瘴的毒,便隻有自我了斷了。

馬如龍心中籌思方略,他可不想衝進暴雨梨花針和諸般暗器的火力網中,即便他不怕,也要為許靖雯著想,她的武功確屬上乘,但離大成的境界還遠著哪,火候經驗均嫌稚嫩,也如同她的人一樣。

是以既要殲敵,又要以她的安全為第一,他知道下麵有條巷道是通向莊外的,但他並不想逃避,畢竟他藏身此處,就是要引蛇出洞,總沒有蛇已出洞,他卻躲進洞裏的道理。

正想著,那停息的腳步聲又向這裏移來,兩人都更緊地貼在牆上,從腳步聲中聽出一共是三個人,腳步聲臨近門前。

許靖雯身形暴起,一劍刺出,正是峨嵋劍術七大殺著之一的一劍封喉,馬如龍大驚,卻也無暇思索,身子也如箭般射出,他右臂疾伸,已鎖住一個張口欲呼的人的咽喉,這不過是最常見的鎖喉功,但在他手上施出,已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他右手鎖住,用力一捏,那人一聲大叫便被生生剪斷了,馬如龍右手用力的同時,身形半轉,左臂一旋,左肘已擊在另一人的心口上,那人尚瞪眼驚愕,全然沒反應過來,隨即便像一根麵條般,身子軟軟地對折過來,頭幾觸及地麵,軟軟地癱了下去。

此時許靖雯的劍才從那人咽喉中拔出,這人兀自直立不倒,瞪大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她覺得自己出手夠快了,不意馬如龍後發現至,瞬息間已解決了兩人。

尋常的武功招式在他手上已是神奇莫測,高深的武功又化為尋常的舉手投足,這幾乎已是武學最高境界。

在峨嵋派中,也隻有她師傅玉海師太方臻此境界,但玉海師太也隻能用本派原本就神奇莫測的招式,她明白金頂上人為何選擇自裁了,那是他一生中最英明的抉擇。

馬如龍似一匹驟然啟動的奔馬,兩擊得手後並不稍停,拉住許靖雯又向前麵衝去,迎麵幾個人影動了一下,卻又僵住了,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馬如龍尚在半途,便低喝一聲:“殺。”

對麵一個聲音答道:“馬。”

他聲音剛出口,也未看清人影,一縷勁風正中咽喉,他感覺自己是被一柄大錘擊中了,其實隻是一粒骰子。

馬如龍從他身旁疾衝而來,冷笑道:“口令錯了。”

右掌已拍上另一人的胸膛,許靖雯的長劍同時穿透了第三個人。這座房子前的三人小組也被無聲地解決了。

一個閃亮的東西向下垂落,馬如龍伸手接住,那是一筒暴雨梨花針,他把三具屍體拖到牆角下,然後兩人也在門前蹲下,四下觀望,居然毫無反響,兩旁的人影距這裏很遠,屋頂上的觀察哨依然一動不動,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馬如龍低聲道:“把他們身上的零碎都掏出來,找到他們的避瘴丸。”

許靖雯道:“那是什麼東西?”

馬如龍道:“桃花瘴的解藥,但必須預先含在口中。”

兩人把三具屍體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攤在地上,許靖雯蹙眉道:

“也不認識呀?”

馬如龍看著地上零零碎碎的東西,大多是五毒教精擅的毒藥,有蠟丸密封的,有裝在小瓷瓶裏的,也有幾塊黑糊糊的,好像是各種草藥搗爛後製成的,都沒有名目。

馬如龍認識避瘴丸,但也知道五毒教的避瘴丸並不是統一製作的,而是各人製各人的,也沒有固定的形狀和顏色,要鑒別出來並不容易。

他拿起幾塊黑糊糊,餅狀的東西放在鼻端嗅著,然後選定一塊,掰下一點放入是口中,靜待反應。

許靖雯嚇了一跳,傻大膽的她見過多了,卻沒見過敢把天下最毒教派的毒藥放進嘴裏的,想要阻止已然不及,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馬如龍撲地吐出來,笑道:“就是它,沒錯。”

他把三塊一樣的藥餅放在許靖雯手裏,又道:“這就是避瘴丸,但也別大意,能避則避。”

許靖雯掰了一塊,遲遲疑疑不敢放進嘴裏,馬如龍三笑道:

“放心吧,若是毒藥我已經中毒了。”

許靖雯笑道:“我不是不放心,是太難聞了。”

她也知道五毒教不僅毒藥能殺人,各種解藥也是殺人的利器,隻有先中了某種毒,對治的解藥才是解毒的良藥,否則解藥的毒性會更大,隻有避瘴丸是預防瘴毒的,沒有毒性,但如果先中了瘴毒,它也就毫無對治的效力,隻是這藥餅有股死魚的腥臭,實難入口。

月光不知何時從雲層中爬出來,照亮了莊子。

附近一幢屋頂上凍得手腳發僵的人驀然看到不遠處的地麵上橫躺著三具屍體,他還以為出現了幻覺,用力擦擦眼睛,怒目望去,他的心一下子縮緊了,手慌亂地摸到竹哨,放在嘴裏,沒命價吹起來。

霎時間沉寂的莊子沸騰了,尖厲刺耳的竹哨四起,驚恐的詢問聲、責令聲和雜遝的步履聲交織一片。

“什麼事?”葉玉鳳從睡夢中驚醒,衝出屋外,抓住能抓到的每一個從身邊衝過的人問道。這些人卻隻能茫然地指指最先響起哨聲的地方。

賈南圖衝到她身旁,沉聲道:“教主,馬如龍露麵了,殺了咱們六個弟兄。”

葉玉鳳欣喜若狂:“好,總算等到他了,他沒逃出去吧?”

賈南圖道:“沒有,看樣子他也沒想逃。”

他神色黯然,心情沉重,六個人的死狀他都看到了,這六個人也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武功雖算不上一流高手,卻也各擅所長,在武林中也是有名有號的人物,竟爾一招未發就栽在人家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