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3 / 3)

兩人留下金六率幾十名人收拾屍骸,便騎馬而回,來到王府,想弄明白事情經過。

馬如龍把事情始末略述一遍,隻是對許靖雯的事略而不述,眾人也都聽得驚心動魄,渾不覺有何破綻。

謝玉嬌歎道:“一個江湖傳說非但是實,還發展成一個龐大的組織,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們對各派的滲透力如此之強,卻又隱藏如是之深,更非常人所能,問題是為什麼要把目標對準你呢?”

馬如龍苦笑道:“現今看來,隻有為上人報仇這個緣由,但我感覺不會如此簡單,究竟如何,不找出那個人來是不可能知道了。”

金五倫又把丐幫的事說了一遍,馬如龍連連點頭,對他的處理手法讚不絕口,歎道:

“對丐幫這等大派是絕沒勝算的,能令他們斂手而去就是最好的了。”稍停,又歎道:

“丐幫要有內亂了。”

天星忽然憂心忡忡道:“既然是這個金百合組織在背後主使,阿雯她們找唐門算賬豈非自投虎口?”

馬如龍道:“不會。那人隻是在背後驅使,自己並不露麵,單單一個唐門,少林足以應付有餘。”

中夜,兩艘大船在鄱陽湖中行駛,前一艘是丐幫幫主的座船,後麵則搭載著七位長老。

花子明在艙中獨酌,小燈下他的鬢絲又多了許多白發,此番出師不利,險釀大禍,他實有無顏複見江東父老之情。他原想到各地分舵巡視一周,散散心,七大長老卻力勸他回總舵,說是事態尚未完全平息,恐有反複,幫主宜坐鎮總舵統籌大局,花子明隻好俯順眾情。

但他還是在城外玩了兩天,才啟程回總舵。

花子明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金陵沒拿下也就算了,以現今丐幫的盤子,也足夠丐幫嚼用的了,隻是不打這一仗他終究不甘心,打過了無論勝敗也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他端起一杯酒喝下去,雖在船上,又是獨酌,席麵依然豐盛,他大口撕嚼著煮熟的狗腿,腦子裏卻在想著回去後該如何修改長老的權限,至少要把長老的任命權握在手中,以免再出現長老們集體抗命之事,他要但各分舵去巡視,正是為了和各分舵主交交底兒,分舵主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以後的長老們也一定是各分舵主提升上來,隻要在長老議事堂上有五人讚同他,此事便有成算。

“該死的彭千刀!”他用力擊了一下桌子,喃喃罵出聲來,彭千刀當分舵主雖不是他任命的,但他能當上首席長老,自己在背後也沒少出力,一向視他為心腹,沒想到緊要關頭他還是背叛了自己。

他又喝了一杯酒,一條狗腿也啃的差不多了,他忽然覺得船好像不動了,心中納悶:“恁快就到總舵了?”

他出了船艙,舉目四望,君山還在遠方,自己正在鄱陽湖中心。

“怎麼停船了?”他拍著船欄大聲問道,一個身著丐幫服飾的艄公跑過來躬身道:

“幫主,後麵彭長老的船打來信號,讓我們停船等候。”

夜風吹來,花子明酒勁上湧,大怒道:

“他是幫主還是我是幫主?他怎敢叫我停船等他?”

艄公躬著身不敢抬頭,他可不敢評判幫主和首席長老的是非。

花子明向後望去,那艘大船相隔很遠,但有一條小舢板正向這裏急速劃來,倒像是十萬火急的樣子,他心裏一顫:

“難道金陵王不講信用,把我騙出城又大作手腳?還是朝廷方麵有大變故?”

舢板衝風破浪,轉瞬間已靠上大船,大船上拋下軟梯,彭千刀和另外六名長老攀著軟梯魚貫而上。

“彭兄,出了什麼大事?”花子明盡力保持鎮靜,彭千刀漠然道:

“沒出什麼大事,但前幾天這裏可出了咱們丐幫最大的事。”

花子明愕然道:“什麼事?”

彭千刀道:“前幾天李長老就是在這裏沉入湖底的。”

花子明釋然道:“你是說這事,我倒忘了。

“應該買些祭品在這裏祭奠他老人家,回去再辦這事吧

“我聽說那天夜裏風浪太大,李長老又坐的是條小船,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彭千刀冷冷道:“李長老不是因風浪大失事沉船的,他被人在酒中下了麻藥,座船又被鑿沉,才被害身亡。”

“什麼?”花子明大驚失色,“真有這等事?誰會喪心病狂地去害李長老?”

他看看彭千刀刀鋒般淩厲的眼神,又看看另六位轉戶口冷漠如冰的麵孔,驀然吼道:

“你們……你們敢懷疑本座?”

彭千刀冷笑道:“我們沒懷疑誰,你這是不打自招。”

花子明怒極,戟指吼道:“莫說不是本座害的,就算是本座下的手,你們又敢把本座怎樣?”

他話未說完,腋下一麻,已被彭千刀點中穴道,旋即任督二脈要穴俱被封住,身子麵條般軟癱下來。

彭千刀沉聲道:“大家都聽到了?”

六位長老都喟歎一聲,點點頭,看著軟癱在地的花子明,俱現厭惡痛恨之色,仿佛他不是一幫之主,而是一條癩皮狗。

彭千刀把花子明提進船艙,向他宣讀一張七位長老合擬的裁決書,列舉了花子明竊居幫主之後,任性妄為,貪財好色,剛愎自用,生殺無度,構成危害武林,危害丐幫根基的大罪,故爾長老議事堂做出廢黜其幫主職權的裁決,即日生效,隨後又念了一張判決書,花子明因一言之忿,下毒手暗害本幫元老李丐兒,依據丐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規則,判決他自沉入湖,生死由天。

花子明早被氣得兩眼翻白,暈死過去,一個字也沒聽到。

走完過場後,彭千刀從懷中取出一瓶藥酒,撬開花子明牙關,灌了進去,然後下到底舵,把底板用力割下一大塊,用力踹下去,直待湖水泉湧而入,他才上來,和六位長老跳上小船,劃了開去,直至大船一點點沉入湖裏,隻剩一根桅杆,才回到大船上。

翌日,彭千刀先在總舵宣布了幫主座船在湖心不幸遇難的消息,隨後又派遣信使通告各派,同時急召各地分舵主回到總舵,推選下一屆幫主。

金陵分舵的張乾最先接到召回令,這其中變故他早已猜出十之八九,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總舵。

成都的深秋也是一片蕭索。

唐門地處成都郊外,遠遠望去,無數的亭閣樓台隱現其中,喬木森森,在在顯示出百年世家巨族的氣象。

唐門在武林中是禁地,非邀請而擅自闖入者立殺不赦,周圍三裏許立有醒目的牌子,一是禁,二是殺。這就是唐門最有名的“禁殺牌”,據說非但武林人士凜遵無誤,連成都府尹有事造訪,也是在“禁殺牌”前下轎,沒有唐門中人接引絕不敢入內。

唐大的頭發全白了,身軀益形佝僂,三個兄弟的死訊把他徹底壓垮了,唐門並不是付不起犧牲的家族,他父親說過,他曾祖那一代宗族兄弟有二十六個,卻在與幾大家族連續三年的血戰中死了二十五個,終於一舉確立唐門在武林家族中的首席地位,至於霹靂堂的崛起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此次的犧牲並不大,卻令他倍感焦心,隻因這是純粹的犧牲,是他親手把三個兄弟當作祭品送上了祭台。

父親唐季常的病也日趨沉重,非但四肢不仁,嘴眼也有些歪斜,唐大每日早晚請安,還要強作笑顏,唐季常雖已近癱瘓,眼光中卻依然保持著平日的堅強與冷酷,似乎病痛對他的內心並未有絲毫的侵蝕,但唐大聽妹妹和侍女說,父親每天夜裏一個人的時候都在偷偷地哭,雖然沒人告訴他什麼,但他似乎憑父愛的本能完全感覺到了。

這日,唐大和唐鈴正在書房枯坐無聊,兩人都無話說,他們二人常常這樣相對枯坐,從早到晚,但心裏卻明白,最關鍵的一天終將來臨,他們既懷著期待又感到莫大恐懼地等待著。

“那個人不會騙咱們吧?”唐大二十多天來還是第一次向妹妹問話,他知道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他感到關鍵的時刻馬上就要降臨了。

“不會。”唐鈴毅然決然地道,神色酷肖乃父,但她心裏卻空落落的,宛如深淵,她不但心縮緊了,連胃也痙攣成一團,但她有父親的本事,無論身體和內心遭受怎樣的創痛,絕不顯露絲毫。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大剛站起,門已經被推開,一名管家手扶帽子,跌跌撞撞進來,嚷道:

“大少爺,不好了,禍事來了,一群和尚和一群尼姑把咱們外麵的牌子踢倒了,把宅子圍了起來,快到大門口了。”

唐大深吸一口氣,臉上憂慮恐懼之色卻一掃而光,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對唐鈴道:

“我去迎接,你到父親房裏,不管外麵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守著父親,不能驚嚇到他老人家。”

說完,腰脊一挺,佝僂的身形如標槍般挺直,快步走了出去。

管家在後看的兩眼發直,望向唐鈴,唐鈴一句話也不說,快步走出,回到父親房裏,在父親耳旁低聲道:

“有客人來看您了。”

唐季常神色如常,用盡全身力氣輕拍了下女兒的手,唐鈴的淚水卻湧上來了,她小時每當遇到害怕的事,父親總是在她小手上輕拍一下,用目光告訴她:

“別怕,有爹爹保護你。”

唐鈴跪下去,把臉貼在父親皮包骨頭的大手上。

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沒人能說清這是敲門還是砸門,兩名變了臉色的管家手顫抖著打開了大門。

尚未看清來客,唐大已躬下身去,恭聲道:

“唐門晚輩唐大恭迎少林方丈、峨嵋掌門佛駕光臨,恭迎少林諸位師兄、峨嵋諸位師姐,未及遠迎,尚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