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聲已近,屋內大掃除。棚頂,牆壁,地麵,都要徹底打掃一遍。這些活雖然不是什麼力氣活,可登梯上高的也不怎麼好感。任浩軒每天在外麵東跑西顛不在家,家裏的這些活,幾乎全都落在了孫曉紅的身上。沒想到,她二十多年都沒幹過的活,竟然在二十多天內,在任浩軒家裏做全了。
孫曉紅也不計較,她在家裏被婆婆指使得團團亂轉,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也不吭一聲。每天晚上往炕上一躺,渾身上下就跟散了架子一樣,除了手腳上的指甲蓋兒不疼,身上沒有一處是好受的地方。她覺得這些家務都是應該做的,就自我安慰自己:既然自己已經和任浩軒結了婚,就得安守本分,就得入鄉隨俗,才能漸漸處理好暗中僵化的婆媳關係。本來他媽這個人就不好相處,要是再逆著來,早晚都得撕破麵皮。她不想讓矛盾擴大,就一再忍讓。
因此,婆婆的手指到哪裏,她就做到哪裏,絲毫不敢懈怠,也不做任何反抗。
想起自己以前在家的時候,所有的家務都是奶奶來做,她也沒做過多少。如今一步邁進了任家,她可就倒黴了。每天早晨,兩眼一睜,她就像個婢女一樣,頭上包著一條圍巾,整天跟在婆婆的屁股後麵,撣塵,刷牆,拎水做飯,洗碗刷盤子,還有沒完沒了的打雜和跑腿。在婆婆的眼裏,她這樣免費的力工,不用白不用。
“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麵。”這是婆婆常常掛在嘴邊的話。縣官不如現管,如果這個時候不教化過來,那就是腦子裏麵進水了,以後兒媳婦翅膀硬了,就別想這麼仗義地指派了。
兒子又不是娶個擺設回來,怎麼能讓她閑起來呢。閑起來多沒趣呀,家裏就是沒活,也得給她找點兒活幹,要不自己心裏沒法平衡,怎麼能對得起自己曾經練就一身的看家本事呢。
讓兒媳婦在家裏吃白飯,豈不是浪費糧食,想都別想。這樣的虧,婆婆從來沒有吃過。不過,這都是小意思,她整人的方法手到擒來,有的是妙招,孫曉紅想躲都躲不過去,招招中彈,而且招招催人淚下。這種心狠手辣的婆婆,真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從古到今都沒聽說過的惡毒,居然被孫曉紅像中彩一樣砸到了頭上。這個時候,孫曉紅才幡然醒悟,難怪任浩軒奶奶出殯的那天中午,他姑姑家的那些哥哥嫂子和姐姐們,為什麼來家裏鬧事兒了。
每天孫曉紅幹活的時候,婆婆也不消停,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沒看見一樣。等孫曉紅把活幹完了之後,她就像檢查衛生的紀檢委一樣,一頓比劃之後,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一律返工重做。
她啥事兒都不馬虎,可一提到花錢的問題,婆婆便心疼不已。她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緊接著她那張布滿褶皺的老臉上,就跟掛了一層白霜一樣,冷得直冒寒氣。家裏的錢款都掌握在婆婆的手中,她怎麼隨隨便便把家底泄露給孫曉紅呢!尤其像購置年貨這樣的事情,她不願意出門去買也就算了,她也信不著兒媳婦,待她取出一張白紙,再找來一個一寸多長的鉛筆頭,兩隻大手一揮,在上麵隨便列個清單,這才取出她那個生了鏽的百寶箱,洗洗後,從裏麵取出幾張毛票來,全都交給任鐵嘴一手代辦了。
而且,公公買回來的那些吃吃喝喝,全是他幾個姑娘喜歡吃的東西。他甚至連一雙襪子都沒給孫曉紅買 過。他們這樣過分也就罷了,還當著孫曉紅的麵說。我這個家就是兒的江山,女兒的飯店。兒子什麼樣我不用操心,他早晚得養我老。女兒就不一樣了,她臉朝外地嫁到人家,一年也回不來幾趟。我虧了誰也不能虧了這些貼身的小棉襖。婆婆說這話的時候,還故意撇嘴嘴,扭著脖子,還把她肥胖的熊腰來回晃幾晃,每做一個手勢,都覺得自己是什麼九五至尊太上老佛爺似的說一不二。
這話真酸,感覺她那三個女兒家中老大,兒子兒媳才是局外人,都得靠邊站。孫曉紅聽了一句,心裏覺得很可笑。真是說大話不知道臉紅,還一口一個兒的江山,自己半斤八兩都弄不清楚。伸手摸摸腰包,兜裏連超過五十元錢的零花都沒有,還大言不慚地談論江山家底的問題,看來這耍賴的臉皮也真夠厚的。
要說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們也是真敢往出冒啊,什麼話到了他們的嘴裏,都能讓大腦過度膨脹。孫曉紅也不搭話,這十句話連九句都不準成的話,都是瞪著眼睛瞎編出來的,怎麼能當真事兒呢!她是這麼想的:你們真要是能攢下江山的話,也就用不著活得這麼虛偽了。反正你們說話舌頭也不在嘴裏待著,愛說啥說啥。我自己月月有工資,年年有福利,你一分錢不給我,我照樣也不缺衣服少褲子穿,還差你那角巴分的人民幣給絆個跟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