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再聽少隱講課,雖仍置身紗帳之後,每每想起那晚情景卻也麵紅耳熱。
當今聖上頗好音律,猶喜舞姿,爹爹為了我日後能獨冠後宮,不僅要求我精通琴道,更要舞技過人。
清明過後,爹爹便又請了名聞坊間的多名舞娘教我習舞,此時離我入宮僅有不足半年時間,於是每日練習猶為刻苦,隻是我一向隻留意琴道,不喜好動,故這起舞對於我而言當真是痛苦。
府中有幾處園林乃爹爹特意請了江南師傅精心建造,園中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無不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其中有一園名清暉園,以水榭為中心建造,石水疊景、複廊委曲,既舒適巧雅,又風采盡露,我猶為喜歡。因著練舞,爹爹便特將這園子封了起來,專供我練舞所用。
可我實不是練舞之料,況練舞之人必需身姿輕靈柔軟,若無幾年功夫根本無法達到“霓裳舞罷,斷魂流水”的境界,無奈爹爹並不通曉其中之道,一味地敦促我潛心練習。
眼見離入宮不足三月,我仍未學會一首滿意的舞來。爹爹便令我停止練琴,專攻舞技。正當愁悶之際,府中有人毛遂自薦,引了一名喚作媚娘的舞娘前來教我習舞。
媚娘身材妖嬈,舞姿更是美妙,隻是性格清冷,每每以紗遮麵,從不以真麵目示人,與我單獨相見亦是如此。
媚娘並未急於教我如何習舞,在觀看了我的一段舞後,她便讓我揚長避短,隻撿我擅長的動作習來,並一再強調心人合一方是舞的最高境界。
可惜我本不喜跳舞,每每習舞之時總會想起少隱授業的情景,想起他與我論琴的畫麵。
窗外鶯語婉轉,室內檀香細細,簾帳外少隱款款而談:“小生覺得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齋,或在雲中樓閣,或在林間清石,或在山巔水涯,必逢那天地清和,風清月朗之時,衣冠整齊,心不外想,方能盥手焚香,靜坐撫琴。”
我掩嘴輕笑,“師傅怎麼竟也如那些老夫子般講些迂腐之論?且不聞俗話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隻要心中有琴又何必拘泥於那些個形式,相反若是心中無琴,或隻將琴作那取寵嘩眾之物,縱然清室高台、沐浴齋戒亦汙了琴的高潔。”
“小姐所言甚是,少隱遠無小姐那般境界,今日受教。”少隱說罷就要行禮,我忙示意道:“師傅若要這般可真如那些迂腐之人了!”
說罷心中歡喜,隻在心中嗔了句“真是個書呆子!”
“小姐,奴家剛才所言不知小姐可曾明白?”
我被媚娘驚醒,一時恍惚,“不知姑姑所問何事?”
麵紗上秀眉微蹙,一雙媚眼更是含了慍色,“小姐心不在焉,又何必為難奴家,倒不如另請高明。”
媚娘說罷竟決絕揮袖離去,偌大清台上隻留我一人,一時園中靜謐,唯有廊上金絲籠裏養的月牙金絲雀婉轉鳴唱,我心中煩悶,頓覺聒噪的慌,隨撿了小石塊朝那籠中擲去,一時間鳥籠動蕩不止,籠中那形如月牙兒的白玉雀兒驚叫著拍翅亂舞,直叫得我於心不忍。
我隻好下了台階,又踱至廊上踮腳將那鳥籠扶正,許是這雀兒被我激怒,趁我立於鳥籠之下倒潑了些糞便下來,我驚呼一聲,眼見這煙羅紗衣舞裙上汙了一片,不免又氣又笑,隻好沿著那長廊下了水榭,沿著白玉欄杆處取了些清水仔細清洗。
水榭一旁植了兩株垂柳,此時楊柳依依,萬千綠玉絲絛低垂,姿態婆娑,清麗瀟灑,真真是“依依嫋嫋複青青,勾引春風無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