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少隱園中偶遇後,媚娘待我果不似從前,每每悉心相授,遇到我不明之處更是不厭其煩,講解越發細致。
我雖心中高興卻也每每好奇她與少隱的關係,到底是何種情份能使孤傲清冷的媚娘變得如此和藹可親?這樣想著心中便對媚娘存了些芥蒂之心,隻是介於師徒身份麵上便沒顯示出來。
有了媚娘的悉心教導,我的舞技大有長進,隻是要想達到驚豔後宮的境界至少還要苦練一年。
可我已沒有時間,爹爹極為憂心,最終媚娘出了一計:既然再練已是枉然,何不用這三月時間專練一支隻屬於我自己的舞?
為今之際也隻能如此,爹爹便應了媚娘的要求,另辟了院落與媚娘居住,期間除了我不得外人打擾,而我亦搬至與媚娘同居,方便習舞。
瀟湘館是丞相府西南角的一處別院,早年曾是母親拜佛之用,自母親去世後便一直空著。此處環境清幽,另有一門通街,北麵有一角門,通一夾道,出夾道便是清暉園的東邊了。
媚娘授業極為嚴厲,練舞之時更是不準有外人在場,就連我的近身侍女都不能。月姑與可娘便也樂得自在,沒事的時候便經常溜出去玩。
搬入了瀟湘館後,一連數日,媚娘閉門不出,專心編舞,隻教我練習那些日常的要緊動作。初始,我還能專心練習,沒過幾日,便也放鬆懈怠,隻在園中賞花逗鳥,踱柳戲魚,真是好不自在!
這日,我剛出房門卻見媚娘早已立於屋外,見我出來,媚娘上前,一雙眸子在我身上細細打量過後,方道:“小姐這幾日練得如何?”
媚娘性情無常,若我答練的甚好,隻怕她會考我一考,即便不是或許也會另添加了些其他動作讓我練習,故我行過禮後,微微答道:“弟子不才,姑姑吩咐的動作尚未練熟。”
本以意又會挨上一頓訓誡,卻沒想到媚娘竟無絲毫怒意,隻淡淡道:“時日不多,小姐可要多加用心,我已安排了樂師在園中等候,這幾日便由他陪小姐練舞,願小姐不要辜負奴家的一片苦心。”
我聽罷心裏直罵她多此一舉,麵上卻含了笑,道:“弟子一定勤加練習,絕不辜負姑姑的良苦用心。”
媚娘揮了揮手,轉身回了房中。
我邊走邊氣,嘴裏忍不住輕罵,“說什麼安排樂師陪我練舞,還不是想找個人來監督我!”
“不知小姐在自言自語什麼?”
前方猛然響起一聲,我嚇得住了腳,忙抬頭看去,卻見少隱正懷抱一琴,微笑著立於麵前。
我驚呼道:“師傅怎會在此?”
少隱眉頭微皺,故作為難道:“實在抱歉,我就是那個來監督小姐的樂師。”
我被少隱的樣子逗笑,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少隱笑而不語,隻靜靜地望著我,卻是滿眼的寵溺。
那一刻,我覺得從未有過的幸福,竟有些飄飄然了。
清暉園中短短的數日成了我此生最美的回憶,桃花紛飛下,我翩翩起舞,漫天花影間,少隱翩然撫琴。
纖條嫋嫋雪蔥籠。翠陰重。暖香融。想是春工,滿意與薰醲。百畹種蘭千畝蕙,都辦作,一簾風。花間人似玉芙蓉。月明中。下瑤宮。隻恐行雲,歸去卷花空。剩著瓊杯斟曉露,留少住,莫匆匆。
隻恐行雲,歸去卷花空。歎結局已定,卻仍身不由己地貪戀著,越是纏綿便越是害怕失去。
我從未如此後悔過,後悔自己一念之差入了宮,後悔與少隱各自天涯。
入宮的前夜,少隱設法來看我。燁燁燭光裏,我哭紅了眼,少隱滿腔情義卻也隻能眼睜睜地望著我。
我偎依在少隱的懷裏,哭泣道:“隱,你帶我走好不好?”
一陣沉默過後,少隱艱難道:“我又何嚐不想,隻要一想起你明日將會躺在別人懷裏,我便心如刀割般難受。隻是。。。你真能拋棄掉一切,置家人性命於不顧麼?”
我流淚無語,如果堂堂大榮皇後與人私奔,我可以想象到會是怎樣的結果,我的家族,我的爹爹、兄長、妹妹。。。
明明是我自己選擇了入宮,卻在入宮前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我的樂師,我自知此生終會負他,卻仍情不自禁地步步走近。
可笑的是如果不是因為入宮,我與少隱恐怕此生都不會相見、相識、相戀,隻能歎一句“有緣無份”!
少隱,我知道那不過是你說來寬慰我罷了,此生我們終是難相見了。
我拭了眼角的淚,聽到心底那個聲音清晰道:“做了三年的夢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