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觸目驚心(3)(3 / 3)

“這是東門,曙光廠的工人都習慣地叫它東一門。”李政走出廠門後對齊天翔說:“現在是沒人值守了,以前都有專人看守,曙光廠圍繞著廠區總共有十個廠門,基本上哪個門方便從哪個門進出,繁盛時光自行車就停滿了車間門外。”

“你見到了。”齊天翔沒好氣的地搶白著李政,盡管他沒有見過那樣的場景,但絕對相信那樣的場景存在。自己從小生活的廠區不如這個大,卻車流穿梭不息。

“咱們這是到哪裏去,回縣裏嗎?”李政沒有在意齊天翔的搶白,笑著問道:“還是再轉轉?”

齊天翔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經快中午了,咱們不如在附近找個地方喂喂肚子,下午再轉轉,最好能找個人聊聊就好了。”

“喂肚子容易,找人聊就困難了,曙光廠始終歸清河市管理,盡管在平原地麵上,可咱們還真管不著人家。”李政為難地說著。

“找人聊天又不是要東西,還必須要管的上才行?”齊天翔盯著李政的眼睛看,希望能從中看出些什麼來,“不說這些了,先解決肚子再說。”說著話沿著家屬區的街道走了起來。

說是家屬區也不是十分準確,因為是開放的區域,街道兩邊除了四層的樓房之外,還時不時會出現賓館、俱樂部、幼兒園之類的招牌和建築,往往都是圍牆圈起來一個小院,就是一個單位,盡管看上去很隨意,卻很方便,很巧妙。樓房遠遠望去,一棟棟、一排排很是整齊,但也可以明顯從樓房的外形和格式看出建築年代來,而且分別的很清晰,有三層紅磚樓房,也有四層、五層外牆進行了塗刷的,還有七層的樓房,看上去很是洋氣。而且從樓與樓的間隙中栽種的樹木大小粗細的程度,也可以分辨出樓房的建築年代,走在這樣陌生而又熟悉的樓群之間,齊天翔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親切,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城市,熟悉的環境中。

“看看這些樓房,就知道當年企業的紅火和興旺,有幹淨明亮的樓房住,有不遠的地方可以上班掙工資,這是多體麵、多讓人羨慕的事情啊!”齊天翔扭過臉對李政說:“事實上,企業辦社會還真是給政府和社會解決了不少現實問題,首先廠區和家屬區相連,就解決了職工上下班的交通和奔波問題,其次是企業自身的教育、醫療都是為企業自身服務,而且還可以解決企業技術力量培養和新鮮血液的輸送問題。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解決了職工住房和就業兩個關鍵性問題,這不但對社會穩定產生了重大影響和作用,也解決了政府的後顧之憂。大企業的存在不但帶動了城市的發展和繁榮,而且給城市提供了一個收入穩定的消費群體。同時,企業辦社會,也可以更好地體現和發揮企業的社會責任感,不管是自願或被動,企業都要在建立初期,考慮並規劃職工未來的生老病死和教育、住房等等問題,這樣的未雨綢繆和規劃安排,間接地體現著黨和政府對職工的關懷,很大程度上體現著企業凝聚力的彙聚,也給了職工一個穩定的生產、生活環境和歸屬,最大限度地體現了公平和諧的理念。反觀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呢,他們的目的是企業經營和賺取利潤,似乎隻要按章納稅,就沒有了社會責任和義務需要承擔,盡管提供了較高的工資,但卻不再承擔員工的任何義務,而且沒有必要的保障,可以用你的聰明才智,卻把你的養老、住房這些最要命的問題推給了社會,推給了政府。政府不但要承擔保姆的角色,又要擔任保鏢、保安、保險、保障的所有職責,政府要建造住房讓城市居民安居,要建學校讓安居者的下一代受教育,要建立醫院為安居者提供保障,還要建立更多的道路讓安居者穿行於城市去上班,各種的公共設施需要政府投入和管理,即使不需要政府投入,也需要政府去協調和監督管理,因為政府有保障社會公平、公正的義務,有保障物價和服務質量的管理職能。有任何的不滿和矛盾罵聲總是對著政府,這樣的政府管理不累嗎?而全部推給市場呢,各階層不同的需求和要求怎麼滿足,物價和供應誰來平衡,這都是矛盾尖銳的地方,而這些靠民營企業家或私營企業主身上流暢著的道德的血液來解決嗎?他們有這些良知和道德嗎。”

“好,好,好。”李政一連串喊了三個好字,並輕輕地鼓起掌來,笑著調侃道:“剛才是誰說我反潮流的,這樣的思潮不但反潮流,而且是明顯的倒退,是給當今的大好形勢抹黑。”

“你也別這麼信誓旦旦的說我。”齊天翔撇了李政一眼,伸手指了一下周圍,用力地說:“你問問他們,問問這個院子裏曾經在這個企業工作的人,他們是不是懷念往昔的生活,而往昔的工作和生活讓他們最懷念的又是什麼?”說著話垂下了手,依然堅定地說:“當政府和媒體的目光越來越多的集中在農民工、進城務工人員、應屆畢業生,以及民營、私營企業員工生存狀態的時候,他們正日益被邊緣化,甚至麵臨著被忽略的危險。這些改製企業的職工,他們大多生於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之間,年齡也大多處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上不到退休年齡,下也過了招聘或再就業的最佳年齡,而他們卻肩負著上要贍養年邁的父母,下要撫養處在求學或就業之間的兒女,自身也在麵臨著每況日下的健康。就是這些剛剛步入中年的人群,他們卻既享受不到國家的低保政策,又享受不到離退休人員的保障措施,日益應對著社會和生活的重壓,日益被社會邊緣和遺忘。他們沒有老一輩工人階級奮鬥的輝煌,也沒有老一代工人階級當家做主人的自豪,更沒有新一代工人麵對就業的灑脫和自由。由於社會變革的原因,他們當中大多被高考所淘汰,因此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父母工廠的接班人,成為國家和企業的主人。結婚、生子、住房、就醫,都是企業安排,在勞動密集型企業,技術或技能都是以企業的需要為需要,以企業的需求為需求,安逸地享受著大中型國有企業的福利和待遇。‘砸三鐵’的時代,他們年富力強,沒有被淘汰下崗的危險,也失去了轉崗和再就業的機會,但卻沒有躲過企業轉製的厄運。相對於下崗或再就業,企業轉製破滅了他們幸福生活的夢,一轉眼企業已是物是人非,當年的企業主人轉眼間成了聘用或安置對象,當年的年富力強讓位於更年輕的就業者,學曆和技能的缺失更是讓他們無以自立,他們大多成為企業無用或無法麵對的對象,加薪提職都與他們無關,相對優裕的工作也與他們無關,他們隻能默默地堅守著,忍耐著。拿著略高於當地最低生活標準的工資,住著原有企業幾十年前蓋的房子,承受著來自家庭和社會雙重的壓力,看著越來越華麗的城市,以及越來越高的房價、物價等生活成本,他們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下來等著他們的是什麼,未來還有沒有,是什麼?這就是生活在我們身邊的熟悉的陌生人,他們渴望被社會所關注,關注他們的生活,關注他們的生存狀態,關注他們難以為繼的困惑。因為,他們也是這個國家和社會的一份子,是這個社會的主人,更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好一個兄弟姐妹!”李政顯然也被齊天翔的話語和情緒所感動,臉上升起一種神聖的虔誠的光,用力地說:“應該為他們做點事,哪怕隻是一點點。”

齊天翔的目光深深地凝集在李政的臉上,很久才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