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鄭明的辦公室,齊天翔也就自然結束了胡思亂想,含蓄地笑笑看著鄭明,語調低緩地說:“上午的事老師都聽說了,我是不是做的急了一些?”
“急不急是你的事情,你再不來我倒是要急了。”鄭明坐在沙發上,溫和地笑著對齊天翔招手說:“快過來坐,茶都泡上好一會了,你再不來就可惜我的好茶了。”
齊天翔走近鄭明坐著的長沙發,在旁邊的短沙發上坐下,輕輕地將手中拿著的文件袋放在茶幾上,雙手接過鄭明書記遞過來的茶杯,順勢湊到鼻子下聞了聞,小口酌了一點茶水,在嘴裏慢慢眨巴著滋味,立時一絲清幽的淡雅清香,裹挾著淡淡的苦澀,悠悠地在舌尖和口腔中回蕩,慢慢地滑過喉管,並久久地回味著。一口下去,齊天翔就有了準確的判斷,讚賞道:“不錯,真不錯,味濃殺口,是正宗的秦嶺陝青。”
“你齊天翔太厲害了吧!這麼肯定?”鄭明不由暗自驚喜,不禁有些佩服眼前這位高材生的閱曆和老道了,但還是有些懷疑齊天翔的判斷。
“老師還別不信,我不但能肯定這是陝青,還知道采摘時間和加工方法。”齊天翔笑著看著鄭明。
鄭明的驚訝更堅定了齊天翔的判斷,剛開始隻是以鄭明原籍秦嶺山區的預測,但隨即鄭明的反應使齊天翔的判斷予以了明確,“這種陝青是第一次霜降之後的早晨,在茶園最後整理之前,采集的茶樹的芽尖,既不能掐的過多過量,因為這樣傷樹,也不能有太多的老葉,老葉過多影響品質。這樣幾天早晨采集的芽葉收集起來,也就成了茶山最後一批珍貴的茶葉。加工過程也很是挑剔,因為是深秋芽葉,還不能像春芽似的旺火急炒揉撚,也不能像夏茶一樣慢火攤炒,而是先渥堆,待輕微發酵以後陰幹,這樣既保持了陝青香中微苦,味重殺口的特點,又有著半發酵茶醇厚悠長的特性,可謂深秋茶中的極品,產量很少,也很稀有,也就是老茶農自己過冬喝的茶葉,市麵上很少見到。”
齊天翔略顯賣弄地娓娓道來,簡直讓鄭明不敢相信了,也對齊天翔重新刮目相看了,臉上的表情不僅僅是驚訝,還有驚奇了。
齊天翔看鄭明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收斂起得意的神情,老老實實地說:“學院時帶的一個研究生是秦嶺茶山的,知道我喜歡喝茶,就每年這個時候都讓家裏寄來一些,所以對這種茶的采摘和加工我略知一二。”說著話語調低了下來,“齊老師也接受學生的禮物,而且是從學院就開始了。”
齊天翔似解釋,又像檢討的話,立時引得鄭明哈哈大笑,既笑齊天翔的博學來自於剽竊學生的知識,又笑自己的驚訝有了出處。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臉上的表情柔和溫煦起來,看著齊天翔的眼神也溫和中飽含欣賞。
鄭明從不掩飾對齊天翔的喜愛,無論是話語,還是表情,很多場合都表露無遺。喜愛他作為文人的博學,以及學者的敏銳,特別是作為一個成熟男人的擔當,還有就是齊天翔身上時時散發出的儒雅的氣質,而最讓鄭明滿意的還是齊天翔的正直,以及這份正直帶來的逼人的勇氣,還有與他交往時真心相撞爆發出來的智慧的火花。隨即,鄭明看到齊天翔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準備往外拿東西的架勢,表情立刻變得嚴峻,“又有了什麼新材料?”
齊天翔看著鄭明嚴肅的神情,遲疑了一下,坦率地說:“外圍調查的材料基本已經確定無疑資金的走向,還有相關資料也可以相互印證,完全可以確定周、李二人的違法犯罪事實,而且也基本確定了除個人貪汙和謀取不正當利益之外,還有為他人進行利益輸送的問題。”
“你說的這些材料我已經看過了,你也給我彙報過了,如果沒有什麼新的問題和材料需要彙報,我就不看了,按照你們確定的思路正常往下落實就是了。”鄭明緩緩地說著:“還是我經常說的那句話,需要我做的,不需要你們請示,我會認真去做的,絕不推諉,更不會推卸責任。需要你們做的,你們就放手去做,按照計劃一步步去實施,除了工作步驟和辦案思路,把案子做實做細,不要過多地考慮其他因素,也不要又任何不必要的擔心,這就是我對你們的要求,也是我對你齊天翔的要求。”
鄭明說著話,隨即轉換了嚴厲的口氣,“你們是運動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是本分,也是必須。做不了或不敢做,可以把問題上交,這就意味著你放棄了比賽,或準備放棄比賽,這樣決定權就自然轉換到在我的手中了,坐上了替補席,下來比賽的進程就沒你什麼事了,無論勝負,無論比賽精彩與否,都與你沒有了任何關係,你隻能是一個看客,是否還能下場比賽,已經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了。”
看著齊天翔有些窘迫的神情,鄭明放緩了語調,指指茶幾上的杯子示意,“喝茶,就像你剛才說的,這麼好、這麼珍貴難得的好茶,別給我糟蹋了。”
鄭明的話如同一股暖流,伴著茶香,在齊天翔周身回蕩著,盡管一路上他就判斷和可以肯定鄭明會怎麼說,會怎麼對待這件事,但進了門來,這麼久的時間,鄭明不問案件,不提工作,甚至連誰來的電話也絲毫不提及,使得齊天翔從內心深處,對鄭明的工作魄力和膽識深深地欽佩,也為他的承擔和大度所折服。
齊天翔明白,電話能打到鄭明這裏的,非富即貴,而且職位和權力都不會小,鄭明不說,不是無從說起,而是不願因此給齊天翔增加任何不必要的壓力,這就讓齊天翔莫名地感激和感動。
望著鄭明溫和的麵容,齊天翔不知該怎麼回應,可不回應也不可能,於是略顯自責地說:“我處理問題還是經驗不足,定力不夠,給老師添麻煩了。”
“定力?什麼是定力?又需要什麼樣的定力?”齊天翔的自責似乎突然之間讓鄭明感到意外,也知道齊天翔想到了什麼,所以一連串的反問,像是問齊天翔,更像是問自己,“對待驕橫跋扈、目中無人的所謂成功人士,定力就是軟弱的表現;對待貪樁枉法、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不法之徒,定力就是縱容;對於玩忽職守、侵吞國家和集體利益的蛀蟲,定力就是犯罪。”鄭明嚴肅的話語句句帶著怒火,也冷冰冰的帶著譴責,“對於指著我們鼻梁責罵,甚至把唾沫吐到我們臉上的老百姓,定力就是包容,就是立場、態度的表現,因為老百姓把對徇私枉法的不滿,對包庇縱容和貪汙腐敗的憤恨,對社會分配不公和假醜惡的委屈和不解發泄給我們,是因為對我們還有信心,對我們還沒有完全失望,這樣的責罵我們應該有定力承擔,並深深地自責,因為老百姓是天,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隻要做事想著老百姓,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就是盡職盡責,就是最大的好事。”
“老師批評的很對,但我還是應該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不給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阻力。”齊天翔調整了一下坐姿,坦誠地說。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還是對從事的事業疑慮了?”鄭明的眼神嚴肅了起來,直視著齊天翔,看著齊天翔堅定的否決表示後,語調和緩地說:“既然不是做錯了,也不是什麼打退堂鼓了,就不要過多的考慮不必要的問題,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得到了鄭明的鼓勵和肯定,齊天翔由衷地說:“河州重機暴露的問題,其實不單單隻是領導幹部層麵的問題,而是發展和進步的問題,這樣說似乎籠統,但做企業就是做社會卻是很多人混為一談的問題,似乎隻要生產銷售搞好了,數字搞漂亮了,就什麼都好了,也不管這數字是怎麼來的,又帶來了什麼樣潛在的危機,因此我們要著力改變這種隻重數字,隻重規模的發展方式和思維,也不能任由國有重點企業負責人無節製的權力和發展欲望,而且還要采取相應措施有效地節製企業的盲目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