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再繼懵住了,隨著畫梅的哭聲愈來愈大,就連兩旁的侍女也都麵麵相覷。瓏兒默不作聲,從屏風後取出一條手帕,從身後遞給了黃再繼。黃再繼輕擦畫梅的臉頰,“別哭了,好麼?”聲音輕柔直擊胸口。畫梅宛如觸電一般僵住,淚水也止住不再流淌。黃再繼繼續勸道:“不要難過,今天來這兒玩就玩的開心點。有什麼傷心的事,我們就讓它過去。”畫梅輕輕點頭,拭去眼邊的淚珠。瓏兒咳咳嗓子,露出標準的微笑,“畫梅姑娘若有什麼介意的地方請盡管跟我提,我代表風燭閣先向您表示歉意。那麼表演就要開始了。”說罷,瓏兒拍拍手,兩翼的侍女端起桌上的菜肴,繞著回廊一一挪動,亂花般起舞。
“第一道菜,鳳求凰。”畫梅的麵前應聲多了一個青花瓷盤。那裏雕琢出兩隻顏色各異的鳳凰,高低不同,起伏翩翩,層次分明,後邊的尾翼更是多達七種顏色。看不出是什麼雕刻的,在燭火中央顯露出琥珀般的剔透。“這道菜是用七種食材共同雕製的,淋以三十種香料炒出的油。當年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曾寫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的詩句,在這裏我也祝黃侍郎也能求得其凰啊。”說完瓏兒狡黠地瞄了瞄畫梅和黃再繼,黃再繼不為所動,畫梅卻是一臉緊張與驚愕,雙手來回搓動,不知該做什麼。
“第二道菜,金汁青龍。”第二道菜也端上了桌子。盤中央是用完美的刀工切成近二尺多的黃瓜,淋上了一層金色的醬油。“這道菜沒什麼新穎的,我們看第三道菜,”瓏兒抿了一下嘴唇,嘴角微微上揚,“第三道菜,我們這兒的特產,碧眼蟾蜍。”說完最後兩個字畫梅明顯有些坐立不安,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挺直。那盤子裏的東西特別奇怪,按照畫梅的眼光來看,這東西也能叫菜?一個蛤蟆四四方方地趴在盤子裏,眼睛仿佛還是會動似的,畫梅當即控製不住衝出閣中。瓏兒向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跟著一起出去了。黃再繼麵露慍色,“瓏兒,你這是什麼意思?”瓏兒撅撅嘴,“這是名菜啊,我隻是照常往上端菜而已。”“瞎說,我來這麼多次從來還沒聽過碧眼蟾蜍,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就是提醒一下黃侍郎,您可是有家室的人。我姐還在驛站等您。”“瓏兒,你懂不懂愛情?”“我不懂,我從小就住在這兒,沒見過多少男人。”“你和你姐一樣,真是不可理喻。也別上菜了,直接讓樂師表演吧。”瓏兒聳聳肩,玉手一揮,侍女們端著菜肴避入屏風之中,順便撤走了桌上的碧眼蟾蜍。再出來時手中已空無一物。
不一會兒,畫梅回到樓閣,向瓏兒與黃再繼躬身行禮,“小女不才,無福消受這等佳肴,還望瓏兒姑娘和黃公子海涵。”瓏兒還禮道:“畫梅姑娘不必拘謹,這是我的過失,不該拿這東西擺上台麵,髒了黃公子的眼睛。”黃再繼怒視了瓏兒一眼,隨即不再說話。畫梅坐回原處,瓏兒繼續說道:“接下來由我們這兒最好的樂師為諸位彈奏盡興。”說罷瓏兒就閃進了屏風之中。黃再繼低下頭在畫梅耳邊輕語道:“這裏的樂師特別厲害,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有一個京城來的琴師,據說是在宮廷樂師中技藝也是屈指可數的,你真應該好好聽一聽。”畫梅微微一笑,“那我定當洗耳恭聽了。”
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伴著陣陣彌漫的煙霧,一道身影從屏風後緩緩走出。在大廳中央已經擺正好了一家古琴,朦朧之中一雙手撫上了琴弦。煙霧散去,畫梅漸漸看清楚了那雙手的主人,正是瓏兒自己。黃再繼控製不住怒意,“瓏兒,你在胡鬧些什麼?樂師都去哪了?”一身紫霞輕紗的瓏兒委屈地道:“我就是樂師啊,這兒最好的樂師就是我自己啊。”黃再繼怒斥出聲,“胡鬧,我怎不曾聽說你會彈奏?”瓏兒不禁翹一下眉,“那些不入流的琴師都是給那些不入流的客人準備的,像畫梅姑娘這樣的貴客當然要由最好的樂師伺候啦。當然也就是我自己。”黃再繼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畫梅攔住了,“不打緊,我正想欣賞一下瓏兒姑娘的技藝呢。”黃再繼隻好作罷。
悠揚的琴聲在大廳內響起,婉轉動聽,激昂起伏。正是《十麵埋伏》。瓏兒飛快地在琴弦上撥動著手指,指尖勾起陣陣漣漪。琴弦不停地振動,模擬出草場的馬蹄聲,戰鼓的敲擊聲,還有兵器的碰撞聲,完美地勾勒出一幅嘶嘯的戰場圖景。黃沙仿佛在琴弦上飛揚,鍾鼓聲從不該產生它的樂器上響起。琴聲逐漸歸於平靜,當最後一根弦響落幕,在場所有的侍女都齊聲叫好,瓏兒抬起頭,衝著黃再繼露出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