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茶水端來,是一套精致小巧的紫沙茶具,掌櫃的親自為朱先生斟上一杯。朱先生早渴極了,端起來一飲而盡,一口氣連飲了幾杯,似乎到此時方才品出茶的味道,他咂咂嘴讚道:“好茶!真是上等的龍井茶!”朱先生可能實在是太渴了,也可能這龍井茶味道實在太香,一壺熱茶喝完,朱先生仍覺的意猶未盡,於是叫道:“再來一壺!”掌櫃的笑著吩咐夥計又去泡了一壺。
又喝下幾杯,朱先生方覺酒勁稍稍退去了一些,暈漲的頭腦也似乎稍稍有些清醒起來。朱先生打了個酒嗝,半睜開惺忪的醉眼瞟了一眼,卻忽然瞧見掌櫃的正坐在身邊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頓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於是歉意的說道:“掌櫃先生,老夫今日冒昧打擾,多有得罪!還望掌櫃的您多多見諒!聽掌櫃您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洛陽人吧?先生貴姓?請問貴店都經營什麼寶貨?”掌櫃的微微一笑:“老先生您果然好眼力,晚生乃金陵人氏,敝姓王,三個月前方才來到洛陽寶地開此小店,小店隻是賣幾個眼鏡糊口而已。”於是兩人開始閑聊起來。
起初隻是隨意閑話,朱先生也並不在意,但說著聊著,朱先生漸漸覺得這位王掌櫃與眾不同,他雖然年輕,卻學識廣博,尤其是說到對飲酒和交友的看法,其見解尤為高妙,似乎每句話都能正好說到朱先生的心裏,朱先生覺得與之談話心中特別舒暢,好像是曾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朱先生心中竟漸漸的生出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兩人越說越高興,越聊越開心,不知不覺已到了掌燈時分。王掌櫃於是吩咐夥計到後堂備下一桌上好的酒席,再三邀朱先生同飲。朱先生此時談興正濃,也不忍就此離去,又見那掌櫃的誠心實意,便欣然前往。王掌櫃打開一壇上好的紹興花雕,兩人喝著聊著甚是舒心。不覺夜色越來越深,朱先生忽然瞥見伺候的夥計已開始打盹,於是起身堅決告辭,掌櫃的再三挽留不住,隻好將朱先生送到大門外。朱先生揮手與掌櫃的辭別後,踉踉蹌蹌向前邁步,沒走幾步,腹中的酒一陣陣上湧,朱先生竟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掌櫃的慌忙上前和夥計一起將朱先生扶起,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原來是朱先生的管家和仆人趕著馬車正一路尋來接他。
夜半酒醒,朱先生喝過夫人遞來的熱茶,逐一回想起白天的事來,心中不禁暗自思忖:我一生所交的朋友甚多,但大多都是為名為利或有求於我,真正能作為知音的卻並不多。今天這位年輕的掌櫃,他年紀雖輕,卻見識頗廣,言談話語甚是投緣,更難得與他素不相識,他卻竟肯為我泡上好的龍井茶,還用上好的酒席款待於我,如此仁義豪爽之人實不多見,我若能與此人結為金蘭兄弟,那該是多大的幸事啊!隻是不知那掌櫃的是否也有此意願,我不如現在就前去問問他再說!想至此,朱先生翻身下床,高呼仆人備馬。夫人問清緣由後慌忙勸到:“現在剛到四更天,此時前去驚擾他人,實為不妥,老爺應等天亮再去為宜!”朱先生想想夫人的話覺得有理,無奈交友心切,再難入睡,於是坐在床前等候天亮。朱先生再三到窗前看天,無奈卻始終不亮,心中頗為焦灼。
好容易等到東方微微發白,朱先生急喚管家備好馬車,一陣風似的奔到東市,卻見四下裏一片靜寂,所有的店鋪都尚未開門營業。朱先生早已心急難耐,哪管的了這許多,跳下車來,從路邊抄起一塊石頭,將眼鏡鋪子的門砸得山響。鋪子裏的夥計聞聲急忙將店門打開,卻見朱先生手舉一塊石頭,大駭,急忙抱頭向後堂奔去,口中大呼:“掌櫃的,了不得啦!昨日那醉漢打上門來啦!”那王掌櫃正在後堂起床穿衣,聞訊後來不及扣上衣扣,光著兩隻腳就從後堂慌忙跑來。
朱先生見那掌櫃的終於來到,心中大喜,伸手一把將王掌櫃的兩隻手緊緊攥住,急切的問道:“您是否願意和我結為金蘭兄弟?”那掌櫃的毫無思想準備,聞聽此言,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搖搖頭說:“不可。”朱先生急問其故,掌櫃的說道:“我還不知道老先生您的尊姓大名,這叫我如何能夠答應?”朱先生報了自己的姓名,不料那掌櫃的聽了大驚:“您就是赫赫有名的朱老先生啊!晚生實在是不敢高攀!更何況我與老先生年齡相差實在懸殊,論年齡您足足可以做我的父輩,今要與您結為兄弟,恕我實在難以從命,還望您能見諒!”朱先生一聽急了,連忙說道:“愚兄隻是徒有些虛名,賢弟萬不可在意!賢弟為人豪爽仁義,你我若能義結金蘭,那實在是我天大的福分,且兄弟相交,貴在知心,年齡大小又豈是問題?萬望不要推辭!”朱先生懇求再三,那王掌櫃見朱先生一片真誠,實難再予推辭,猶豫再三隻好同意。見那掌櫃終於應允,朱先生頓時眉開眼笑,急忙吩咐管家備齊香案,立即與王掌櫃跪拜天地,歃血盟誓,結為異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