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禮堂裏亂得不能再亂,笛子聲,鋼琴聲,快板聲,鼓聲……還有班長那破鑼嗓子的吼聲,“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震得整個禮堂灰塵亂紛紛。廉價的紙花、彩帶、娟花在昏暗的燈光下刺激著人們的視覺。說不清有多少人在剛清理過的舞台上晃來晃去。離元旦晚會正式演出隻有一個小時了,可演出現場依然兵荒馬亂的。
我的嗓子快喊啞了,卻沒有人聽我的。清清冒火的嗓子想再接再勵,係主任急吼吼衝了上來,說借的話筒是壞的,一群人便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結果再一試話筒沒壞。秩序更亂了。寒冬臘月,我出了一身汗,真後悔當這個什麼破舞台總監。
“喂!我的袍子是不是太長了?”隨著一聲甜美的女聲,更衣室的門開了,一襲黃色戲服的小雅嫋嫋繞繞地站在那裏,今晚小雅要演出十八相送裏的祝英台!
“哇……”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小雅身上,濃妝的小雅美的有些不太真實,一張俏臉豔若桃花,一雙美目顧盼神飛,在眾人的注視下,更是嬌羞無限。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嗬!禮堂裏頓時安靜下來。
“我真想色狼一下。”一位滿臉壯疙瘩的大師兄目光離離對身旁的兄弟說。“我也想啊。”戴眼鏡的小白臉歎了口氣,“可不知誰有這福氣?”
演出非常成功,更成功的是小雅和大梅的《十八相送》,這段經典越劇讓兩個人演得有些專業水準。盡管大梅有些嬉皮笑臉,可小雅的祝英台一招一式非常到位,大氣、俏皮、華美、生動,因而兩人的演出便顯得無懈可擊。尤其小雅唱到“梁兄你花轎早來抬……”無限深情盡在言裏言外。許多年以後,我仍記得小雅那盈淚欲墜的雙眼!
那一刻,我知道,小雅戀愛了。小雅是用全部的情感唱給台下的梁山伯聽的。
我不知道,那個梁山伯是誰。那時,寢室裏隻有大梅、亞萍談戀愛。大梅和物理係的木頭,一對歡喜冤家,吵吵鬧鬧,翻臉就像翻書。結果,一到周末,又勾肩搭背雙雙逛街。亞萍和本係的大豆,大豆老實憨厚,死心塌地愛亞萍。寵得亞萍成天有耍不完的小性兒,緊張的大豆到處偷花獻殷勤,以至於每過花圃,就像過街老鼠。這兩對寶貝把愛情演繹成了雞貓狗鬥,似小孩過家家。致使我老大不小後,都不想談戀愛。
舞台上小雅的表現,男友應該是本校的男士,卻從來沒見有男生來約小雅,或者小雅去約別人。不同的,小雅的信多了,每天都厚厚的一摞。有一種,信封永遠是藍色,左下角有黃色蒲公英,從未斷,有時一天兩三封,甚至更多。
信的主人,該是小雅的戀人。
到底是誰?一段時間,成了寢友同猜的謎!
小雅一如既往地和我們打成一片,隻是人一天天憔悴,星期天照樣和我們一同趴在床上邊嗑瓜子邊神聊,話卻少多了,有時走神。人懶懶的,隻有收到信,才見到她眼睛現出動人的光彩來。
“清新的象早晨草葉上的一顆露珠……”這是剛入學軍訓時,那位年輕又有些羞澀的少尉軍官對小雅的評價。難道小雅的男友就是這位愛在報紙上發表豆腐塊鹹菜條詩歌的小軍官?
想想也不可能,那所軍營就在隔壁,小雅何苦讓相思煎熬到這種地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雅依舊在哭哭笑笑,期期艾艾的通信中談著她所謂的戀愛。我們也習慣了她這種愛的方式,至少她不像大梅、亞萍那種神經病,把戀愛搞得成天見風就是雨,無風三尺浪的。
話又說回來,她們不去談戀愛,生活該有多寂寞。不,是我們大家的生活多寂寞。
春天來了,校園裏的桃花、杏花、海棠花、櫻花……此起彼伏地競相開放,雲蒸霞蔚地燦爛著整個校園,明媚地如詩如畫。
借了相機,大家嘻嘻哈哈地拍照。經過一個冬天的胡吃海塞,寢室的女孩子個個顯得珠圓玉潤,尤其亞萍,豐滿成了小湯圓。換了毛衣,紛紛嚷胖。隻有小雅,瘦得人成了影子,真是稱得上弱不勝衣了。並且,小雅美麗的微笑再也掩飾不住她眼角、嘴角的憔悴!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大梅歎了口氣,把鏡頭轉向了一簇開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花上。
“何方神聖,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亞萍毫無意義地問著小雅,小雅無奈地搖頭。“小雅會不會死掉?”大梅沒頭沒腦地問我,被亞萍狠狠地白了一眼。
遠遠地開信箱的值日生喊:小雅,有你的信!小雅的眼立刻放出光來,撇下我們光腳跑去。
我第一次發現小雅收到的藍色信封上貼有郵票,讓人不解的是沒蓋郵戳,字體也似曾相識。
那一天,是我們最想上的明清文學講座,或者說是我們最喜歡的學校裏最帥的司馬教授。往講台上一站,你就知道什麼叫玉樹臨風,什麼叫瀟灑倜儻。有人說,中文係的女孩子99℅喜歡司馬教授,還有一個是暗戀。隻可惜,他結了婚,夫人才貌雙全,是另一所大學的教師。但這並不妨礙我也喜歡司馬教授,除了他長相英俊外,更主要的,他才華橫溢,三十幾歲便著作等身,還是學院裏最年輕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