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我告訴你。”雪晴然打斷她的話,“這雪王府中人人都知道,我從小就是叫玄明‘哥哥’的,你連我哥哥都敢罵,誰知會不會什麼時候連我父親也罵了呢?”
阿黎說:“公主要把身價放到那裏,奴婢自然沒辦法。”
雪晴然一笑:“我心中從沒有過‘身價’一說,隻覺得同樣是人,你不該這樣毀人清譽。”
阿黎仍然回嘴道:“孰是孰非,雪王爺和槿王妃自有定奪。”
雪晴然益發笑了:“定奪?你今日這話出口,已不再需要旁人定奪。有個地方頂適合你,我這就送你去了吧。”
說罷起身往她麵前走去——這時門突然開了,進來的竟是玄明。
雪晴然揚起眉:“我該說過,你再不是這晴雪院的人了——”
她的目光停在玄明手上,再不能移開——他手上端著一碟新做出來的桂花糕,幽幽桂香撲鼻而來。
“私自進院,請公主罰我。”他說著,將點心放在桌上,“但這點心,卻是我與公主早有約定的。”
“什麼約定?”
“我初來雪王府時,便與公主約好,以後這樣的事情,由我來做。”
雪晴然微微一震,那麼久遠的事情,她幾乎已經忘掉了。她幾乎忘了那少年對她說過的話——以後郡主想做壞事的時候就照樣去吃點心,壞事交給我去做好了。
她尚在驚愕之中時,玄明已將阿黎拖向門外。侍女驚恐地掙紮,無奈嘴巴被死死掩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玄明,你要做什麼!”
玄明一笑,笑容依然和從前一樣溫柔好看:“公主想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
“不要,不需要——”
“我本來就是做這種事的人,請公主不要擔心。”
說罷推開房門,轉眼就閃身不見了。
雪晴然追過去,門外已是空無一人。她四下看看,然後用了玄術想追。不料剛一動身,卻不慎將腕上的紅玉鐲甩脫。那玉鐲一旦落在地上必定粉身碎骨。情急之下,她隻得全力撲過去接鐲子。
玉鐲完好的落在她手心,然而玄明和阿黎卻是影子也無了。
她怔然望著玄明離開的方向,顫顫自語道:“我今日是怎麼了,竟會這樣怨毒,這樣沉不住氣……我究竟是怎麼了?”
三天後傳來消息,雪王府的侍女回家探親路上,失足滑下河堤,恰好落在捕魚鑿出的冰窟中,溺水而亡。
——
雪晴然為著去看冰蓮,時常行走於雪王府中,依然會碰到玄明和小鳳在一起做事,有時候身邊還跟著黃黃。小鳳什麼都不知道,依然會對著玄明氣急敗壞地喊些什麼,玄明也依然帶著溫和的微笑,說些玩笑話逗她。
每每看到這一幕,她總會覺得有又冷又硬的利器刺中心頭。有什麼東西已經被她親手推上了異路,永無歸途。
她的珠絡,不知何時回到了書房,和從前一樣完好無損。她想了再三,還是將珠絡戴回,卻極少再去看它。每當要去端木槿院中看夢淵時,她便將珠絡取下來。
端木槿發覺此事,向她問起。雪晴然答道:“前些日子絲絡斷了不戴,被他們不小心沾上了血,怕對弟弟不好。”
此話輾轉傳入雪親王耳中已是許久以後的事情。那日雪親王去往晴雪院路上遇到玄明在幫小鳳搬東西,不知說了什麼話又惹到小鳳,兩人吵鬧的聲音老遠就聽得到。
小鳳的聲音聽上去已經氣急敗壞,雪親王停下腳步,卻清楚地看到她臉上是歡天喜地的笑容。
他又去看那少年——他的微笑卻如成人一般,隻剩下淡漠和雕琢。
他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莫要真的觸怒了她。”
一陣冷風吹過,不知玄明聽到了沒有。
雪親王到了晴雪院時看到的景象,是雪晴然抱著一本琴譜出神地看著,滿室寂然,隻有一爐香嫋嫋升煙。阿緞坐在她身邊,無聊得已經睡著了。
他在雪晴然身邊坐下,輕輕拿走她手中琴譜道:“小小年紀,勿要過得如此寂寥。多去訪訪你兄弟姐妹們。”
雪晴然笑道:“我弟弟就在槿姨院裏,每天都可見到。”
雪親王搖搖頭:“蓮兒過得太心苦。”
雪晴然又說:“蓮兒每天能見到父親和槿姨,還有夢淵,已是很甜。”
小鳳那無憂無慮的快樂笑容始終在眼前來回晃蕩,雪親王連連搖頭,末了忽然想到什麼:“流夏近來常向我問起你,不如多去宮中走走。”
雪晴然想說如今的夏皇子已是父命難違,不知何時又要為難雪王府了。卻聽雪親王說:“你或許是忘記了,當年正是流夏用一塊桂花糕逗笑了你,從此你才喜歡起這樣點心。”
她呆了呆:“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