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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緬說是陪她用膳,的確是陪,不過是象征性的吃了兩口,根本沒什麼胃口,才昏了半日,身體本就虛弱,此刻心裏又有事,看著雲傾吃了飯,便擺駕上書房了。
雲傾被留在龍德殿,上書房不準女子踏入,自有明公公伺候。
雖說她是宮女,但是不知是不是明公公交代了什麼,所有的太監宮女見她都是遠遠地退開,實在躲不開了也是飛速的點個頭就跑掉,如果雲傾想幹點什麼活打發時間,便會有小宮女不知從哪裏衝出來,搶著做完……
於是,她除了到處晃悠晃悠,隻好把心思動到龍德殿外頭……
走至龍德殿門口,見有兩個守門的丫頭擠在一處,原來是一包桂花糖,二人正在偷偷分吃,見雲傾走來慌忙散開,垂下頭……
雲傾見二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嚇得臉都白了,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他們了,明德順到底是為了照顧她還是堵心她?難不成以後的日子,在這宮裏除了南宮緬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快步從二人身邊走過,明顯看到她們鬆了一口氣,雲傾無奈的聳了聳肩。
想到南宮緬晚膳沒有什麼胃口,雲傾便往禦膳房的方向走去,打算煮點粥給他做宵夜。
“姑娘這是要去哪裏?”一個小太監從路旁忽然竄出來,親切的笑著打招呼。
雲傾感動得快要哭了,心中暗暗慶幸明公公還沒神通廣大到知會整個皇宮的奴才都遠離她……這不還是有人願意跟她說話。
“小公公好。”雲傾笑的見牙不見眼,隻恨不得握住小太監的手轉兩圈,“我要去禦膳房。”
“禦膳房?姑娘走錯了,禦膳房在西南方向,這邊……可不能亂走!”小太監上前一步,神秘兮兮地說。
“難怪走了許久除了越來越背景,竟是連禦膳房的煙筒都看不到……”雲傾懊惱的拍了拍腦袋,這皇宮真是大的離譜,難為宮裏的人怎麼就不迷糊……“多謝小公公了。”禮貌的道了謝,便準備折身返回。
然而卻被小太監攔住了去路,“風大小姐——”
雲傾腳下一頓,回頭警惕的看著眼前幹瘦不起眼的小太監,“你——是什麼人?”
那小太監笑的越發討好,自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大小姐奴才是奉了侍中大人之命,送這個給您的……”
雲傾蹙眉看著小太監手裏的紙包,遲疑著不肯接。
“大人說,大小姐獨自在宮裏伺候皇上,沒有人照顧,怕您想家,特意叫廚子做了您平日愛吃的零嘴,隻望您好生照顧自己,大人一定會想辦法接您回家的。”
雲傾聽了小太監的話,忍不住鼻子一酸,不管綿歌所說是真是假,爹爹終還是心裏有她這個女兒的……接過油包,緩緩打開,裏邊是三個小包裹,一包鬆子糖,一包桂花糖,還有一包甘草瓜子……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零嘴……
一直壓抑著想家這回事,忽然看到手中的事物,雲傾再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爹——”
“大小姐不要傷懷,大人一直在宮外關心著您,有什麼難處都可以找奴才……”
到底是爹,雲傾收了眼淚,將紙包抱在懷裏,“你替我轉告我爹,讓他保重身體……不必掛念我,我一切都好……還有,還有……爹年紀大了,朝中之事能少操心些就少操心些,千萬保重……”
聞言,小太監垂首點頭,“奴才記下了,定會一字不漏的轉告給大人……對了,奴才是小平子,在太仆監供職。”說著小平子四下看了看,湊近了雲傾悄聲道,“大小姐平日要小心,這邊——千萬不可去……”
見小平子指著自己方才走錯的方向,雲傾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那裏關著一個瘋女人……別看瘋,厲害得緊呢!”
瘋女人……雲傾不由想到上一次殿選入宮時碰見的那個女人,還記得她見到自己時驚恐的神情,她衝自己大叫“巫神娘娘”,太後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小平子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奴才也不清楚,大小姐還是別打聽了,總之您不要靠近就是了。”說著他作勢要離去,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道,“聽說她跟玄墨教有什麼瓜葛,沾染不得!”
雲傾轉頭往禦膳房走去,邊走邊想著小平子的話,那個瘋女人真的和玄墨教有關嗎?巫神又是什麼人?念之說先生沒有死,那麼先生為什麼沒有回玄墨教,也沒有找自己?她會不會知道先生去了哪裏?
一連串的疑問讓她覺得貌似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卻又一時想不出。
禦膳房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輪班,以防各宮主子隨時有需要都能及時供應,所以雲傾這個時辰來也不算晚。
管事太監沒見過雲傾,料定不是什麼有體麵的宮女,胖胖的包子臉鼓得像個饅頭,用鼻孔對著她哼道:“你是哪個宮的奴才,沒看見都掌燈了,快走開!”今日約了幾個管事開夜局,他還準備回本呢!可萬萬耽誤不得。
風家雖跟皇宮不能比,但是大凡侯門深院的奴仆和這宮裏也都是大同小異,一看他的態度便猜到個八-九不離十,雲傾不願意多生事端,笑著往那太監手裏塞了個一小錠銀子,客氣的開口:“耽誤公公發財是奴婢的不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有錢都能使鬼推磨,何況一個禦膳房的管事?那太監用手掂了掂銀子,看向雲傾的眼神也沒了不耐,揮了揮手道:“好吧,看你這小丫頭懂事,就破例讓你進去,不過……這個時辰禦廚們早就歇息了,你若是想吃什麼便自己弄吧!”
聞言,雲傾一愣,“可是奴婢不會啊……”
那太監將銀子在雲傾眼前晃了晃,“你這小丫頭不要得寸進尺,就這麼一小塊銀子還想讓灑家親自給你煮不成?你愛做不做,不做就趕緊走開,別耽誤灑家的功夫!”
雲傾本想翻臉,但轉念想了想,自己也不過是個宮女,鬧大了吃虧的未必是別人,何況她不過想煮完白粥,大約也不會太難,何必多費唇舌,耽誤久了,一會南宮緬恐怕都要回來了。
那管事太監給雲傾打開廚房的大門,便轉頭離開了,後院那的賭局就差自己了,邊走邊囑咐道:“你用完了記得將灶火撲滅,還有將門栓帶上,灑家過後自會來鎖門。”
雲傾高聲答應著走進了廚房,盡管是皇宮的禦廚,常年煙熏火燎的折騰,並不比尋常人家的幹淨多少,不過是大了許多倍,食材佐料豐富考究了些罷了,但是難聞的油膩味還是讓她忍不住捏了鼻子。
“還以為皇帝家的廚房都是壘了金磚的,也不過如此麼……”雲傾一麵自言自語,一麵翻箱倒櫃的找出一小把碧粳米,尋了個容器,仔細淘洗幹淨,放入小鍋當中兌了水,一切準備就緒,這才犯了難。
原來廚房的爐灶都已熄滅,雖然熬粥她還能憑著自己的理解湊合著進行,可是點火卻不是那麼容易,不論她怎麼努力用火折子引燃柴禾,那爐灶就是燃不起來。
雲傾隻好跑到後門去找那個管事太監,“公公,廚房的爐灶怎麼點不著?”
今日那太監手氣特別好,一連贏了十幾把,正是酒酣賭盛之時,哪裏顧得上別的,隨口應付道:“點不著你澆點油啊!”
話一出口,其他的太監還有廚子們便哈哈大笑起來。
雲傾隻當他們笑自己無知,心裏暗道,等日後一定要跟南宮緬提下建議,這禦膳房也太囂張了!
“原來燒火要澆油?”雲傾望著一堆柴禾緊蹙雙眉,“以前要是知道有一天要進廚房,真該和府裏的廚房好好學學……”
雲傾望著一大壇子炒菜用的豆油,撓了撓頭,這要倒多少?嚐試的撒上一些,結果還是點不著,複又倒了一點,還是點不著,反複折騰了許久,看著都二更天了,不覺越發的著急,也不知道南宮緬是否回來了?
隻見她搬起油壇盡數倒進了爐灶之中,隨即扔進一根點燃的木條,“太好了,這下著了……”望著火勢大旺的爐灶,雲傾心情大好,放好粥鍋,大大舒了一口氣。
不一會,濃濃的粳米香味就飄了出來,雲傾用湯匙一邊攪動一邊擦著頭上的汗珠,怎麼這麼熱……
“啊——”灶台內火苗此刻已經燒到了外麵,雲傾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原來她倒得油太多,以至於流了出來,火苗順著油燃燒到了外頭,廚房內的桌椅器具大多是木質的,很快便被火舌引燃,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雲傾便被大火包圍了起來……
廚房到處都是能引燃火勢的物體,她如同置身烈火地獄,濃烈刺鼻的焦煙嗆得她睜不開眼,涕淚橫流,想呼喊求救,然而濃煙嗆得她根本發不出聲音。
門外漸漸騷、動起來,在後門賭錢的太監發現了廚房的大火,紛紛驚呼著跑來,奔走大叫著,“走水了——走水了——禦膳房走水了,快去喊人調水龍來!”
接著,便聽到有人拿著水龍還有竹水槍,往門上噴著水,奈何大火是被油燃起的,而且火勢太大,根本不是幾架水龍就能夠撲滅的。
“不行了,火太大,隻有等火勢小了再用土撲了。”
“這可怎麼辦,禦膳房定是保不住了,幸好沒有人困在裏邊。”
“哎呀,糟了,那個丫頭還在……”
雲傾隻覺得整個人都快被蒸發了,滾燙的溫度讓她的衣服還有頭發開始散發出焦糊味,她無力地蜷曲在大火中央,盡可能縮小體積,好讓越來越聚攏的火舌不碰到自己,然而卻是徒勞……
身體裏的水分迅速的流逝,雲傾動了動幹裂的唇,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意識好像長了翅膀,慢慢飛出自己的身體,搞搞盤旋在頭頂,飄飄乎乎的,距離現實仿佛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