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是誰在驚呼?皇上?南宮緬怎麼回來這裏……
好像有誰在喊她的名字,想要張口回應那個,但是眼皮如有千斤,嘴巴也如同灌了鉛粉,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知又過了多久,耳畔傳來熙熙攘攘的喧鬧聲,隨後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冰冷刺骨的觸感讓她下意識的往後一縮,神誌恢複了一點,滾滾濃煙之中,一雙好看的鳳眸帶了焦急和擔憂……
“我隻是想給你煮碗粥……”好像一刹那所有的力氣都抽離了自己,眼前驀地一黑。
徹底暈倒之前,隻聽耳邊傳來的聲音清冽低沉,遙遠的好似來自天邊,“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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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足一米高的小女孩哭的如小花貓一般,撲倒中年男子的懷裏,“娘,娘親去哪了……”
中年男子憐愛的將小女孩抱在懷裏,單手撚了一塊糖果放入她的口中,聞言撫慰:“傾兒乖,不哭了,娘在天上看著你呢!要是哭醜了,你娘可就不愛你了……”
小女孩哭的一抽一抽的,吧嗒吧嗒嘴巴,濃濃的桂花味充滿了整張口,和娘親身上的味道一樣,甜甜的……“娘——娘——爹——”
冰涼的指腹擦過雲傾的臉頰,隨即覆在她的額頭上,緩緩睜開眼,眼睫猶帶著濃濃的潮意,她張了張嘴,還未發出聲音便對上一雙沉靜的眸子,如散落星河的璀璨寶石,幽冷明亮……隻是帶了絲疲憊。
“本以為把你留在身邊是保護你,卻沒想到還是害了你……”南宮緬聲音有些沙啞,輕佻的鳳眸沒有了往日的飛揚睛采,眼底蘊了兩片暗影,比起中毒的時候似乎更加憔悴。
雲傾恍惚了一下,方才記起發生了什麼,再看他的樣子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忍不住替他心疼起來,聞言,忙搖了搖頭,“是我……想熬粥給你,卻不會生火,那個管事告訴我倒油……結果倒多了……才……”那火勢凶猛,想來整個禦膳房都已經燒成灰燼了,宮裏出了這樣的大事,不知道南宮緬是如何按下來的?
南宮緬眉峰微蹙,益發襯得鼻挺眸厲,“你倒的不過是些用來做菜的豆油,雖然易燃,但若是冷油並沒有那麼快就燒起來……而且我進去的時候分明有一股濃烈的煤油味。”
“煤油?”雲傾仔細回想,“是了,我才一發現火燒了出來,四周便也都被火苗包圍了,這也太快了。”
“而且若單單隻是走水,那麼憑你的身手想要逃出去並不算困難……”
雲傾有些不明所以,一雙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南宮緬忍不住抬手輕輕拂過,“你當時可是覺得說不出話來,頭也暈得很?”
“你是說……有人給我下藥?”
“有人事先在柴禾上撒了令人身體麻醉的藥,而且在禦膳房四周潑滿了煤油……趁你不備引燃——”南宮緬說到此處,如玉的麵容透出令人膽寒的陰霾,“好惡毒,治你於死地還不夠,竟然用麻藥,讓你動不了卻又不會立即失去意識……”
聽他如此說,雲傾才開始後怕,當時隻覺得被濃煙嗆得渾身無力,並沒有想那麼多,原來竟是有人故意設計的,是誰恨自己恨到燒死自己不夠,還要讓自己清醒著被燒死。
“不過他算錯了一件事。”雲傾看著南宮緬陰雲密布的神色,棱角分明的薄唇緊繃成一條直線,知他此刻動了怒,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感到她撒嬌般的舉動,南宮緬緊繃的身體有些鬆動,垂眸給了她一個寬心的笑,那笑卻沒達到眼底,“算錯了什麼?”
雲傾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他以為我會一直清醒著,可是煤油燃燒出的濃煙太嗆了,所以我早就暈了……”
聞言,南宮緬一時間哭笑不得,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你還得意起來了,我還真沒想道你竟然笨成這樣,生火居然倒油,你不知道有個東西叫做風箱嗎?”
雲傾理所當然的搖了搖頭,“我堂堂侍中千金,怎麼說也是大家閨秀,何曾去過廚房?”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南宮緬佯作拍她頭的動作,卻是虛晃一下,伸手自床頭的小桌子上拿了一個碗,“這便是你大半夜跑去廚房弄得?”
“咦?廚房不是燒了嗎?”
南宮緬一笑,“是燒了,但是我衝進去的時候,有人昏昏沉沉的還不忘提醒我,是來煮粥的……堂堂大家閨秀、侍中千金初次下廚的傑作,豈能付諸火海?”
雲傾才要回話,明公公已走了進來,“啟稟皇上,禦膳房一幹人等已經帶到——”
南宮緬嗯了一聲,一揮手,明公公會意,忙指揮人抬了一麵寬大的屏風,將外頭和雲傾隔開。
雲傾躺在裏邊雖然被屏風遮住了視線,卻聽得清清楚楚……
“奴才禦膳房小明子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白胖的身子看不出是跪還是趴在了地上,遠遠望去如同一個圓球。
南宮緬不由皺了眉頭,“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嚇得白胖子一個哆嗦,連連叩首。
“你可知罪?”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南宮緬看也不看他,右手悠然的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緩緩開口,“何罪之有?”聲音不大卻是讓人沒來由的緊張。
“奴才……奴才不該貪賭,誤了當差,以至於禦膳房走水……皇上,奴才知罪了,皇上饒命啊!”胖子圓滾滾的身子一上一下的做著磕頭的動作,每一下都磕得砰砰作響,不一會額頭已是血肉模糊。
南宮緬也不答言,淡然垂眸好似根本聽到麵前之人淒厲的叨擾聲,倒是一旁的明公公滿眼的焦急,張了張嘴,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又過了一會,約麼那胖子磕頭磕得已經就剩半條命了,南宮緬這才不慌不忙的發了話,“是誰教你燒火要澆油的?”
那胖子愣了愣,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又是一陣磕頭之聲,比起先前更加賣力,南宮緬不耐的皺了皺眉,明公公忙開口阻止,“皇上問你話呢,還不回話!”
胖子停下動作,一開口早已沒了平日的聲調,帶了哭腔哀戚的說道:“奴才知罪,奴才罪該萬死,奴才實在不知那位姑娘……不,那位姑姑是皇上的人,奴才本是和姑姑鬧著玩的……都是奴才的不是……”
“收受賄賂也就罷了,還聚眾賭錢,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當真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嗎?如此無法無天的狗奴才留在世上也是浪費糧食,來人將禦膳房一幹人等拖出去砍——”
“皇上——”雲傾忽然出聲打斷了南宮緬尚未發出的命令。
“你才剛醒,需要好好休息,不要說話。”南宮緬語氣極其平淡,但是氣勢明顯小了許多。
雲傾悄悄勾唇,口中卻是極其端素的開口:“皇上息怒,請看在奴婢的份上饒過這位公公吧!”
白胖子支著耳朵聽了半響,暗暗吃驚,那聲音不正是之前來找自己的小丫頭麼?她竟然睡在皇上的龍床之上!
此刻聽她為自己求情,不由得感激涕零,朝著雲傾連連磕頭,“多謝姑姑為奴才求情,多謝姑姑……”
南宮緬幾不可聞的扯了下唇角,一開口卻還是平靜無波的聲音:“這奴才才害你差點葬身火海,你竟然還要為他求情?”
“奴婢相信這位公公不是有意的,而且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為了奴婢殺人,豈不是折煞奴婢的賤命了?還請皇上收回成命!”雲傾坐在床上,俯下上半身,做出行禮的姿勢說道。
南宮緬似乎考慮了好一會,方冷哼了一聲,“今日便看在傾兒為你求情的麵子上,饒你們一幹人的狗命。”
“謝皇上——”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南宮緬打斷胖子的謝恩,鳳眸不經意的掃了一眼一旁目不斜視的明公公,“明德順傳朕的旨意,革去他禦膳房總管之職,連同其餘人等,充役掖庭,非詔不得出!”
盡管掖庭辛苦,但是比起砍頭,已是天大的恩惠,胖子連連謝恩,南宮緬一擺手,“不要謝朕,依朕定將你五馬分屍!”
那胖子也是人精,聞言,跪爬著湊到屏風跟前,砰砰連磕了數個響頭,“奴才小明子多謝姑姑救命之恩!小明子永生不忘姑姑大恩。”
“公公不必客氣。”雲傾點頭接受了胖子的謝恩。
待小明子離去,明公公忽然跪下,給雲傾也磕了三個頭,“老奴多謝……主子。”
“明公公你這是做什麼?”雲傾看了一眼南宮緬,佯作詫異的問道,“雲傾不過是一個奴婢,可當不起公公的這聲主子。”
“老奴一生在這大涼宮中,到死也不會離開,這小明子便是老奴的義子,自小由老奴一手拉扯大,隨了老奴的姓,本不圖他多大出息,隻不過全充半個香火,日後老奴西去,逢年過節也能有個人燒紙焚香……今日主子開恩保了那兔崽子的小命,便是等於保了老奴,從今往後,除了皇上,您就是老奴的主子。”明公公說著說著不覺老淚縱橫,約麼是感懷起自己的身世。
雲傾側頭,恰巧對上南宮緬意味深長的目光,不由得吐了吐舌頭,繼續和明公公客套起來。
待寢殿隻剩下二人,南宮緬才輕哼著擎住雲傾的下巴,“主意都打到我的身上來了?”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雲傾聳肩,自己不過是順勢而為。
南宮緬放開她,兀自撐著脖頸歪在床頭,“傻得時候是真傻的讓人牙癢癢,聰明起來又聰明的過了頭,你倒說說看,什麼是我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