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酐盡處,柳綠花紅。
晚瑩徐徐地睜開惺忪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夏允然倚在床欄邊打著瞌睡。他的頭一點一抬,複一點一抬,像極了一隻鬥雞。原來堂堂的魯成王的睡姿也會這麼不雅。
待悄悄地掀起蓋在身上的錦被待彎起膝蓋時,鑽心的酸麻感逼著她低哼了一聲。她警惕地回頭看了他沒有被聲音驚醒,才繼續行動。
“咳咳…昨夜三更急召宮裏的禦醫才保住你的命…”身後傳來她最不願聽到的嗬責。
“召禦醫做什麼?我好著啊?”晚瑩翻身起床,感覺有些胸悶氣短。
“你懷身六甲,卻不懂得看護好自己。還有底氣問我為何召禦醫?”從麵色舉止上看,夏允然已是盛怒。
“六甲?”她遲疑了一下。
這也難怪兩個月來他會一直呆在和軒院,是在等待,等待他的希望。
“看好你家主子。如再有差池,休怪本王動了用私刑的念頭。”他睜大眼眸,瞪著晚瑩,這話卻是說給跪在地上被嚇得戰戰兢兢的暮雪聽的。
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你要打的還是人,是我尉遲婉瑩的貼身婢女。別以為我進你的魯王府就是為受氣來的。
“她,是我的人。你,管不著。”她的眼睛睜得比他還要大,回瞪給他。
“你…”夏允然的雙手已由背後上揚至前胸,頓了頓,又縮了回去。
“王妃到和軒院看姑娘來的。奴婢將她安置在正廳,…”雜役侍婢成環突然推門進來,撞見了劍拔弩張的這一幕。
“她來做什麼?”不待晚瑩開口答話,他倒先搶了話頭。
“王妃是來探望側妃的。”成環低垂著頭,恭敬地答著他的問話。
“暮雪,更衣見客。”他的王妃,她早就想見一見。既是送上門來的,那就更樂此不彼了。
玉堂春暖,心夢難回。
待至正廳門側處,晚瑩駐足原地,不自在地轉旋了幾圈,上下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裝束,著錦葵紫鑲銀紋蘇緞長裙,外罩臘梅黃湖絲搭肩,腳蹬墨玉綠雙繪芙蓉繡鞋。她伸手擺弄著髻頂玉垂扇步搖,呈落在耳根處的青玉耳墜。
“去通稟王妃,就說尉遲婉瑩求見。”她朝緊緊跟隨在身後的成環招了招手,低聲吩咐道。
“是。”成環向她欠了欠身,徐步繞過晚瑩,跨入門內。
廳內寥寥數句不太清晰的對話之後,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是從裏頭朝著外頭而來。她屏氣細聽,當真是朝著她站立的位置來的。
一襲淺紫連衣羅裙翩然而至,垂落至腰際的青絲竟沒有妝戴任何首飾,隻是將前額處的秀發集於腦後,係於一縷紅絲線。
“見過魯成王妃。”晚瑩記起自己當前的處境—魯成王從邊關帶回來的寵妾,慌忙地福身行了禮。
“阿遲,當真是你嗎?”淺紫衣袖伸至她的雙臂處,將她硬生生地扶起身。
“你是…”阿遲,知道這個別稱的人不多,隻有一個。可那是好些年前的往事。難道是遇到了昔日的故人!可魯成王妃似乎…
“阿楚,錦州,你可還記得。”似曾相識的麵容,說話的時候最像了。
阿楚,阿遲,那是一場兵荒馬亂的記憶。
圓成七年秋,也是正當現今這樣的時令。
西都敗節的叛兵攻打錦州城,城中守將棄城投降。州府刺史楚寰雲帶領闔府侍衛,連同不願變節的死士疏散城中百姓,留下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