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3)

不等他說完,我急著打斷:“‘她’到底是哪位公主?”

“芬豔瓔——紫夷,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芬豔瓔?我努力想了想,才想起來:她是天帝的第二個女兒。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她應該和我一樣,還沒有達到結婚的年紀。

“原來天帝的女兒也會對龍子產生好奇,前去偷窺啊。”我嘿嘿奸笑一聲,立刻收到待泫責備的目光,急忙改口:“不過二公主年紀還小,哥哥你還得多等幾年才是。”

他舒了口氣:“哎——我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天為什麼給我‘待’字。是天要我等她吧!”

“那天為什麼不讓你叫‘磨’呢?”我抓頭,“好事多磨的‘磨’,磨時間的‘磨’。”

事實上,我們沒有猜對天的意思。

那天之後沒過多久,被天界放逐人間的後羿做了一件震駭所有神仙的事:他射落天帝的九個皇子,仰賴太陽而生的九個月公主也消失了。

天上地下所有的神為此惶惶不安,不知天命天運是否要將乾坤逆轉,不知世界是否要在天帝與天後的悲憤中滅絕,不知神與人是否將要有一場一麵倒的大戰。但他們都知道:神與人的關係變了,神被殺害,而人類,在為神的死亡歡呼。

從那天起,有些神的心中,對人類產生微妙的反感。其中包括我的堂兄淨澤。

當天庭的門終日緊閉時,天空中晝夜飛散出淒哀的哭泣,天神的眼淚化為源源不絕的雨。他們連日悲哭,人間便連年陰霾。

“等著看吧,”我父親說,“天神再這樣哭下去,人間很快會洪水泛濫。”

我的父親和伯父們也關閉了龍宮的大門:太陽隕落的一刻起,神不再歡迎人類。直到人重新敬愛神,神才把自己的家門向他們再度敞開——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我的姐姐藍甫一心愛慕太陽神辰宮,當父親關閉龍宮時,她也關閉了自己的寢殿,獨自在屋中涕泣連日,任何人也不見。

當母親對她的感情,由憐惜她的癡心轉為惱怒她的沒完沒了時,這位高貴的龍後一腳踢開了藍甫寢殿的大門——姐姐的身軀盤在寢殿中央,瘦得像條大蛇。她的雙角幹澀如同陸地上的枯樹枝,滿臉淚痕狼籍,殘留隱隱珠光。她盈藍色的龍鱗帶著血跡落了滿地,像無數紅紅藍藍的落花,帶著死亡的氣息灑滿潔白的地板。

母親大哭起來。

姐姐已經死了很多天。她傷心到發狂,扯掉自己的鱗片扔不能分散揪心的痛苦。當父親抱起她的屍體時,我們都聽到她的胸腔中有清脆的破裂聲——龍有水晶一樣的心,如今,她胸中的水晶碎成了無數個碎片。

四海龍族都派出代表,參加姐姐的喪禮。

淨澤代他的父親送來哀悼和慰問。看到我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無聲地讓我靠在他的肩頭。淨澤的姐姐青未同樣是太陽神的未婚妻,隻是她從未見過她的未婚夫赤冕殿下。她雖然沒有像我的姐姐那樣心碎而死,但也在南海為早逝的太陽神而悲痛。

當淨澤看著我的時候,我明白他的心意:他懂我的傷心,他不忍看到我這樣難過。

於是,我為姐姐流落許久的眼淚就此止息。

知道這世上有人不舍得看我心痛時,我就沒法繼續痛苦、害他擔憂。

我抹幹眼淚,緊靠在他的懷中。

天下再不會有第二個男子,隻是抱著我,就讓我忘了悲哀,沉浸在他的溫情之中。

待泫哥哥沒有來。

他和我們一起長大,與北海眾位小龍如同親手足,但他沒有參加藍甫的喪禮。他捎來一句話,說他病重不能起身。

我知道他為什麼病重。

讓我姐姐甘願殉情的辰宮殿下,就是芬豔瓔的同生兄長。他的隕落,也帶走了芬豔瓔的生命。

待泫的使者特意找到我,說:“待泫殿下有句話告訴公主——‘這個等待,竟是終生守候一個遙遙無期的奇跡’。”

除非太陽重回天上,再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月公主回來。

他等待的“奇跡”是這個麼?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這樣的事情不僅是奇跡,因為奇跡偶爾會出現一次,而他守候的事情,可以說是永遠不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