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便飯(3 / 3)

芪沒有回頭,因為旅途的另一頭,有個比我更漂亮的女研究生在等他,而我隻是個專科生,怎麼配得上要去攻讀博士學位的瀟灑又多才的芪呢?誰讓我自不量力自以為是呢?芪愛過我,但現在芪已忘了他給過我的所有海誓山盟。

而我沒有忘,雖然我可以假裝堅強與平靜地接受分手這個事實,並裝作若無其事地去送他,但火車啟動的那一刻,我就開始潰不成軍,過去的點點滴滴象道道繩索,勒得我的心鮮血淋漓。多年苦心營造的大廈可以一刹那灰飛煙滅,多年傾心以待的愛人可以一瞬間遠走高飛,他不僅抹去了我對感情所有的堅貞與憧憬,而他快刀斬情的幹脆和冷酷更是摧毀了我對自己的信心。

我越來越沮喪,越來越頹唐,每日裏不修邊幅,機械地上下班,回家就關在自己的房間裏發呆,直到有一天,媽媽不願看我繼續憔悴下去,終於忍無可忍地衝我喊起來:“你看你變成了什麼樣?整天無精打采半死不活象個小老太婆!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行不行?”我低了頭不說話,媽媽的口氣又軟下來:“出去散散心吧,回來就忘了他,重新開始,好嗎?”

畫報上廬山崖壁上鐫著廬山天下戀的字使我選擇了廬山作為目的地,“天下戀”幾個字像針一樣一下一下地紮著我傷痕累累的心,痛徹肺腑又難以割舍,我恨自己仍然無法忘記芪。

刻意在一身代表心情的黑衣外披上襲大紅的風衣,我一個人去了廬山,在山腳下加入了一個旅行團。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陷身於自織繭中的我,是否也迷失了自己?廬山的確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讓人心折陶醉,但是眼裏望著無限風光的話,心裏去想著《千江有水千江月》裏的話:“再好的景致,身邊沒有鳴應共賞的人,那麼人自是人,景自是景。”我溶不入景裏去,景也不屬於我。

走馬觀花,團裏其他遊客的興奮和輕鬆卻感染不了我,我木然地看一座座山峰、一棵棵樹木、一條條溪澗,想著芪和另一個她在一起的情景,他們的身周縱是荒山禿嶺,臉上也該是晴空彩雲的吧?而我呢,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我信步走上一塊突出懸崖外的長長巨石,心神恍惚,四周是青翠欲滴的“錦繡穀”,如果一直走下去,就可以融入這片錦繡了麼?就可以忘記所受的傷害和痛苦了麼?深深的山穀在誘惑我,冥冥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喚我,我一直走上前。就在探身一看時,那深那險讓我頭昏,我不由抱住膝坐了下來,渾身打著冷戰。我為自己的糊塗感到可怕,縱身一跳固然可以了卻煩惱,但從此也不會有任何柳暗花明的機會,這並非解脫而是逃避,是懦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山風吹拂著我的長發,我埋首於臂間一動不動,心念回轉間隻覺已隔萬世千年,仿似此身已成化石。

這時,我聽到身後同行的那個台灣老太太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在關切地問:“孩子,你不舒服嗎?可別坐在這兒,多危險啊!風大了,你冷不冷?”我抬起頭,向她綻出一個我能展現的最好笑容,我居然又能微笑了!老太太衝我笑了,但她沒有看到,我嘴角上翹的同時,淚也悄悄地湧上了眼眶。

忽然,我聽見遠處有個聲音喚我:“紅風衣姑娘,站起來!”我扭了一下頭,迷惑地看巨石的另一端,隨團的一個記者正舉著相機對準我,他喊:“站起來,你就是風景!”我渾身一震,眼中的淚就在這時滴落。拭去它,我終於站了起來,山風吹起我的紅風衣和黑發,飄蕩在翠幽碧深的穀中,我在風中對著鏡頭露出笑顏,神采飛揚。

臨別時我問記者:“我的臉色是不是很不好?照出來會好看嗎?”台灣老太太搶著說:“你這麼漂亮的女孩,為什麼還要對自己有懷疑呢?”記者問我:“還記得山崖上我對你喊的話嗎?”我深深地點頭。多細心的兩個好人啊,他們給了我一份靜默的關懷和不求回報的幫助,而我隻能給這些友善的人們一個被他們溫暖過的笑容。

在返家的江輪上,我的腦中反複出現著山巔的情景,耳中是風裏傳來的遠遠的呼喊:“站起來,你就是風景!”舊夢飄飛,我不能一錯再錯,自己扼殺自己的信心,自己毀滅自己的未來。我還可以有眩麗的將來,海闊天空,我可以隨意去闖。放棄我是芪一生的錯,我替他惋惜。因為我知道我可以不亞於任何人,因為我知道每個人其實都可以自成風景,隻要你肯相信自己並去努力。

隻要你肯迎著風,勇敢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