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車站(2 / 3)

“我辭職了。沒辦法,每次經過那個車站,仿佛都能看到他站在那兒,斜側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已經習慣了在夜色中走下車梯,靠向他的懷抱。我隻能提前一站下車,我受不了。後來我離開了這個城市。”

“再後來我有錢了。我總忘不了那個車站,我想祝福所有活得快樂和不怎麼快樂的有情人……”

走出來的時候,我問劉力山,還想寫嗎?他搖搖頭。我歎了口氣,下一個情人節,站台上不再會有玫瑰花了。

幾個月過去了。每次經過那個站台,我都會下意識地向窗外看去,站牌下依稀有個斜側身子的青年……

情人節那天,偶然經過那裏,竟發現又有人抱著玫瑰站在那裏。驚訝地告訴劉力山,他平靜地說,是他買了一百枝……

我一直不敢寫這個故事,怕有一天經過時,看到車站上堆滿了玫瑰。

敲門

簡寧

我記得是在一間鄉村土屋裏我等待著她的來臨。我記得隱約是一個約會,她會在這個晚上來到我的身邊。屋子寬敞。一張床,一張桌子,顯得有些空洞。我坐在一個爐子旁等待著。

我記得小木門是關緊的。我想天完全暗下來了,我當時已記不得世界上還有些什麼別的人或事物,四周是一片靜悄悄的黑暗,除了我,除了我在等待的那個姑娘。

在我的印象裏,她是一個穿著雙紅靴子、一件黑色緊身褲和一件紅色風衣的熱烈的少女。

我坐在爐子旁燒著茶,喝著茶。屋頂上響著一種細密的聲音。小雨的聲音。我想象到那淅淅瀝瀝的雨絲在黑暗中落到屋頂時閃爍著微光。這是一種隻有在寂靜裏緊緊追蹤才能隱約聽到的一種細細的聲音,遠處的羊兒啃著青青的草皮的聲音……

門似乎嘩啦地響了一聲。我以一種非常安靜的風度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走到門邊,打開門。我熟悉她,她到我這兒不需要敲門,她會推門而入,而且是在外麵下著細雨的時候。

但是屋外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我回到爐子旁重新坐下來,端起杯子,吹開漂向嘴邊的茶葉,也為自己剛才的錯覺微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門又似乎嘩啦地響了一聲。我笑了笑,真的來了,這時候才來。我打開門,門外又是什麼也沒有。一陣深深的涼意拂過我的麵頰,從頸子裏滑到背上。

我重新回來。

我漫長的期待猶如一條走不完的行旅。

門嘩啦地響了一聲。這一次不是風了,她就是這種樣子推門的,那姑娘來臨的時候就像一陣風。我跳起來,急切地奔至門邊。

但是沒有。

她會來嗎?她可能來了吧?我還等待嗎?我不等的話她來了怎麼辦?我等她的話她不來怎麼辦?

嘩啦——是風。

還有嘩啦嗎?還有的。不有風嗎?我去開門嗎?我開門了如果又是風呢?我不開門如果不是風呢?有人告訴我,你在期待張三,張三沒有來,責任不在他而在於你,因為是你在期待。但是在這個黑暗的夜晚我能有別的什麼嗎?難道我能夠對那個紅衣少女的來臨絕望嗎?

嘩啦——是風?還是她?

嘩啦。我喘著粗氣,像一個吸毒者毒癮發作時那樣,像掉到陷阱裏一條扭傷了後腿的老狼那樣,像一隻跋涉在沙漠上被太陽烤暈伸出長長的舌頭的狗那樣,像一個哮喘病患者臨終前的瞬間裏喉嚨一鼓一鼓卡住一口痰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那樣,喘著粗氣息奄奄。

嘩啦嘩啦嘩啦——這是風。我不會去開門的,我已經沒有力量走到門口了。

即使這一次是她真的來臨了,我也沒有力量去開門了。

我甚至也沒有力量不去開門了。走到門邊的那段路程,對我來說,那麼迢遙卻又是我自己身體的延展,我記不住門的位置和形狀,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仿佛皮膚下的一個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