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點鍾時,司儀宣布拉茲城的總督駕到,總督將親自主持這一結婚儀式。他進來時,所有人都肅然起立。
總督站在大桌子前麵,問羅特利契夫婦是否同意把女兒許配給瑪克·維達爾,羅特利契夫婦回答願意。他沒問瑪克,因為瑪克和我是男方家庭的惟一代表。
然後他問未婚夫婦:
“瑪克·維達爾先生,您是否願意娶米拉·羅特利契為妻?”
“我願意!”
“米拉·羅特利契小姐,您是否願意嫁給瑪克·維達爾?”
“我願意!”
最後,總督莊嚴宣告二人結為夫妻。
世俗婚禮就這樣完成了。盡管不祥的陰雲時常掠過心頭,但儀式進行得非常順利。婚姻注冊處的官員宣讀的簽字結婚證書也沒有被撕毀,新郎新娘和證婚人手中的筆也沒有被奪去。
顯然,威廉·斯托裏茨不在拉茲。多希望他永遠呆在斯普倫貝格,在那裏百般愚弄他的同胞吧。
今天,瑪克·維達爾與米拉·羅特利契在法律麵前結為夫妻。明天,他們將在上帝麵前宣誓。
宗 教 婚 禮
5月15日,火紅的太陽正冉冉地從地平線上升起了,再過幾個小時,宗教婚禮將在聖·米歇爾教堂裏舉行。
如果說幾天前發生的怪事還在我們心中留下陰雲,那麼在世俗婚禮結束後,一切都將煙消雲散了。特利契家客廳裏的怪事,沒有在市政府重演。
我大清早就起床了,但瑪克比我還早。他走進我的房間時,我還沒有穿好衣服。
他穿著全黑的新郎禮服。黑禮服是上流社會紳士們的時髦打扮,男士們莊嚴肅穆的穿著與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瑪克神采飛揚,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激動地擁抱著我,我也緊緊地抱住他。
“親愛的亨利,”他對我說,“我再次提醒您……”
“婚禮今天舉行。”我笑著說,“哈,告訴米拉小姐,我會從一而終的!昨天,我甚至把表放在鍾架上!親愛的瑪克,倒是你可千萬別讓人久等呀!今天你是必不可少的主角,沒有你,婚禮可無法舉行!”
他離開後,我趕忙盥洗,一切都完畢時,剛剛早晨9點。
禮車從醫生家出發,因此我們在那兒會合。為了兌現我準備到達的諾言,我早早到達,這使新娘子眉開眼笑。
出席世俗婚禮的貴賓都陸續到來,穿著打扮都非常精心:黑色的禮服,黑色的背心,黑色的長褲,純粹的巴黎風格,不帶絲毫馬紮爾民族服飾的特色。別在鈕扣孔上的簡單飾物熠熠生輝:瑪克戴上了玫瑰花形勳章,醫生和法官佩戴了奧地利、匈牙利的胸飾,兩名軍官筆挺的邊防製服上別著十字勳章和獎章,我隻簡單地在胸前插了一朵紅玫瑰。
米拉·羅特利契,哦,不,既然他們已由上帝的紅綢聯在一起,何不稱她為米拉·維達爾呢。身穿潔白的曳地的絲綢長裙,上身又穿一件繡著橘黃色橙花的短上衣。整個打扮令人賞心悅目。胸側別著新娘花束,迷人的金發上戴著新娘花冠,花冠上的白色珠簾垂下來。這個花冠是瑪克替她找回來的,她不願意更換。
她和雍容華貴的母親一同走進客廳,她伸出雙手朝我走來,我帶著兄長般的憐愛緊握住她的手。
“啊!哥哥,我真高興啊!”
苦惱的日子終於過去了,這個正直的家庭度過了痛苦的煎熬,現在終於雲消霧散了!連哈拉朗上尉也好像忘記了一切,他握緊我的手,說:
“請忘記過去吧,不要再想過去的事了!”
當天婚禮的日程安排如下:早晨9點45分出發去教堂,拉茲城的總督、達官顯貴聚集在那裏等待新婚夫婦的到來。做完婚禮彌撒,接著簽訂婚約,然後是相互介紹與祝賀。然後回家舉辦午宴,估計有五十幾位客人。晚上,在府邸裏舉行盛大的晚會,將會有很多賓客來參加。
去教堂時,馬車按前一天那樣分配。從教堂回來時,瑪克和米拉·羅特利契將乘坐同一輛馬車。將另外派車接那些參加婚禮儀仗隊的人。
斯泰帕克先生也采取了措施,以便維持秩序,因為定會有人蜂湧到教堂和聖米歇爾廣場上。
上午9點45分,馬車出發,沿巴蒂亞尼河堤前進,穿過馬紮爾廣場,經米洛契王子街進入拉茲最漂亮的住宅區。
5月的天氣,風和日麗,天清氣爽。行人川流不息地湧向教堂。所有的目光,都充滿讚美和羨慕,都投在第一輛馬車中的年輕新娘身上。瑪克也直朝第一輛馬車張望。從馬車窗戶裏,可以瞥見一張張笑臉,祝賀聲從四麵八方湧來,令人激動不已。
太感人了,”我說,“這座城市必將留給我美好的回憶!”
“匈牙利人通過您向他們尊敬的法國表示敬意,維達爾先生,”阿爾姆加德中尉對我說,“這門婚事能使一名法國人跨入羅特利契家庭,他們為此感到由衷的高興與祝福。”
臨近廣場時,由於激動的市民占領了道路,馬車的行進更加緩慢了。
鍾樓裏飄出清脆悅耳的鍾聲,在微風中傳得很遠。10點整,報時鍾樓上也響起鍾聲,那高亢的音符飛進米歇爾教堂嘹亮的鍾聲裏。
10點零5分,我們的馬車停在台階下,教堂的正門也正緩慢地打開著。
羅特利契醫生第一個下車,然後他將米拉扶下車。羅特利契夫人挽著納芒先生。我們也隨瑪克下了車,穿過廣場上密集的人群,走進教堂。
此刻,教堂內大管風琴也奏響了匈牙利作曲家孔紮施譜寫的婚禮進行曲。
當時的匈牙利有條特殊的禮拜儀式的規定:婚禮彌撒完後,再舉行婚配降福之禮。看上去,不像是夫婦,應該是未婚男女參加典禮。
米拉挽著瑪克走向祭壇,並坐在為他們準備的兩把椅子上;父母和證婚人各自在他們身後就坐。
所有的座位、唱詩台、禱告席都坐滿了人,來賓有總督大人、政府官員、軍官、法官、親朋好友及工商界知名人士。禱告席上為珠光寶氣的太太們特備了座位。教堂裏坐無虛席。
唱詩台是13世紀建造的傑作。它的鐵柵欄後麵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那些無法靠近柵欄邊的人,就站在大殿中央,就連大殿的角落裏也都擠滿了人。
人群中,婦女占大多數,並隱隱約約地看到一些女人穿著典型的馬紮爾服裝。
難道這些善良的拉茲市民們還念念不忘曾攪得滿城風雨的怪事,她們來教堂是為了重睹那一切嗎?……不,顯然不是,雖說她們有點信奉魔鬼,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並在上帝的領地,法術是沒有施展餘地的,難道上帝的神威不足以令魔鬼畏而止步嗎?
唱詩台的右邊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教堂神父、主祭、副祭、教堂執事和唱詩班的孩子們在往裏走。
本堂神父站在祭台前的台階上,向大家鞠了一躬,說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唱詩班開始唱禱文。
米拉跪在祭壇前的墊子上,低著頭,虔誠地祈禱。瑪克站在她身邊,深情地注視著她。
彌撒排場壯觀,天主教堂在進行這種莊嚴的儀式時總免不了講究這些排場。管風琴一會兒奏響讚美歌,一會兒奏響合唱曲,琴聲悠揚,在教堂裏回蕩。
大殿上偶爾傳來嗡嗡的說話聲,挪動椅子的吱嘎聲,座位跌倒的響聲,還有教堂裏的警官來來回回巡查的腳步聲,他們負責大殿的整條通道暢通無阻。
平常,教堂內總是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微光裏,人們的靈魂仿佛沐浴在濃鬱的宗教氣氛中。從古老的彩繪大玻璃,從早期尖頂風格的狹窄窗戶裏,從側麵的玻璃壁透進來幾縷閃爍不定的光線。隻要天氣稍微有點轉陰,大殿、側道及後殿就會變暗,隻有祭上的燭光劃破這神秘的幽暗。
今天教堂裏卻非比尋常。燦爛的陽光,映紅了東窗和耳窗的圓花圈。一束陽光穿過後殿的窗洞,直落在大殿柱子間的講台上,就像是大力神用巨肩托走了講壇。
鈴聲響起,全體起立。一陣亂哄哄的嘈雜聲過後,大家鴉雀無聲,傾聽著執事用虔誠的聲音朗誦聖馬蒂安福音。
然後,神父轉過身,向新郎、新娘致詞。他是一位滿頭華發的老者,聲音低沉渾厚。他說話簡略,但句句撥動著米拉的心弦。他讚揚羅特利契家族的美德,以及他們對窮人的樂善好施。他祝賀這門婚姻使一位法國青年和一名匈牙利女郎結為連理。他祈求上蒼降福於這對新人。
致詞結束,主祭與副主祭回到神父兩側的座位。神父轉身麵對祭壇,誦讀“奉獻經”的祈禱。
我在這裏不厭其煩地描述那次婚禮彌撒的細枝末節,因為它們已深深地留在我的腦中,它們永遠不會從我記憶中消失。
在神父朗誦禱文的同時,在弦樂的伴奏下,奉獻禮讚歌也唱起來。歌手是在馬孔爾人中享有盛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戈特利埃伯,正在演唱奉獻禮讚美歌。
瑪克和米拉雙雙離席,走到祭壇前,副主祭接受了他們慷慨的布施。他們把嘴唇印在主祭牧師遞過來的聖器上,兩人回到座位上。啊!瑪克從來沒有這樣英俊瀟灑,他全身都籠罩在幸福的光環中!
接下來是修女為病人、窮人募捐。教堂執事領著她們擠進唱詩台和大殿。隻聽見移動椅子的聲音,裙子的沙沙聲和頓足聲。其間,小錢幣紛紛滾進這些年輕女子的錢袋裏。
唱經班唱起了分四部分的聖哉頌歌,孩子們清脆的高音格外悅耳。祝聖儀式的時刻到了。第一聲鈴敲響,男人們起立,女人們跪在凳上。
瑪克和米拉跪在地上,等待著奇跡的降臨。這個至高無上的聖體,千百年來,一直經神甫之手代代相傳。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低著頭,所有的心都默默地祈禱,難道這種無比的虔誠、這種撩人心弦的情景不令人終生難忘嗎?
老神父在聖餐杯、聖體餅前彎下腰,準備朗誦聖言。兩名助手跪在台階頂上,托著他的祭披下端,以免他在跪拜時有所不便。唱詩班的一位孩童,手擎鈴鐺,準備搖鈴。
主祭用低沉緩慢的嗓音吐出兩聲長長的呼喚,下麵一片應承聲。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聲驚叫傳來,真是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
唱詩班孩童手中的鈴鐺脫手而出,飛到祭台上。
主祭和副祭也被推開了。
神父嘴唇微微顫抖,臉已有點扭曲,目光驚恐不安,雙腿直發顫,好像有人要將他扳倒,他正極力穩住。剛才那聲尖叫就是出自他口。
這是我親眼目睹的,千百人可以為我作證。
聖體缽從老神父手中被奪走,這個象征聖潔的聖物在半空中漂浮了一會兒。然後,它被撕碎,碎沫撒落在唱詩台上。
與此同時,響起一個可怕的聲音,我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聲音,是那個魔鬼威廉·斯托裏茨的聲音,和在羅特利契家一樣,我們仍看不見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