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朔方後的第一個假日,安思順心情不錯,一大早就帶著身穿男裝的寶貝女兒安小玉出了門,父女倆騎著馬來到靈武最熱鬧的集市上溜達。安思順新官上任,工作雖然不算一帆風順,節度府裏還是有許多人對他陽奉陰違,但是不用多久,這些人自然都會乖乖的心服口服。
原本哼著歌兒東逛西逛的小玉停留在一個玉器攤子麵前發呆,安思順敏銳地發現了女兒臉上的憂傷。小玉一向天真活潑,今兒居然流露出這樣鬱鬱寡歡的情緒來,做父親的自然關心,他走近小玉,卻見小玉緩慢地、幾乎是下意識地拈起攤子上的一顆玉蓮子,那玉質並不咋地,做工也很粗劣,小玉卻呆呆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蓮子,仿佛那是什麼稀世之珍。
小玉不會是喜歡上這顆雕琢得並不咋地的蓮子了吧?看起來也不太像,那她這是在做什麼呢?安思順靜靜站在女兒身後皺眉沉思,小玉一無所覺,隻是對著那顆蓮子發呆。
玉器攤主興奮起來,笑逐顏開的像放連珠炮般對小玉道:“公子,你真有眼光,這蓮子雖然不怎麼起眼,價格也很便宜,可要是把它送給你心愛的姑娘啊,相信我,你一定能俘獲她的芳心。”
小玉仿佛沒聽到攤主說了些什麼,安思順卻恍然大悟:沒錯,蓮子是愛的信物,把它送給心上人那是最好的表白。原來小玉有心上人了!難怪那麼多媒婆踏破了他家門檻也沒哪一個能談成呢。
發現寶貝女兒有了心上人,安思順更加好奇起來:女兒心儀的究竟是什麼人呢?為什麼他這個做父親的半點風聲都沒察覺到?改天可得叫安思義替他好好查探查探。婚姻關係到女兒一輩子的幸福,這可馬虎不得啊。
玉器攤主得不到小玉的回應,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公子,這蓮子你到底買還是不買啊?”
安思順從身上摸出幾個銅錢往攤子上一丟,微笑道:“買了。”
不知是不是落在攤子上的銅錢打斷了小玉的遐思,她終於回過神來,隨手將那顆蓮子也扔到攤子上,歎了口氣,有點心不在焉地繼續往前逛。
攤主不滿地嘀咕一聲,抓起安思順丟下的幾個銅錢,心不甘情不願地遞還給他。安思順擺了擺手,道:“賞你了。”
攤主立即眉花眼笑著大拍這位大方顧客的馬屁,安思順身居高位多年,什麼馬屁沒聽過啊,他微笑著搖了搖頭,牽著馬慢悠悠地跟著小玉離開那個攤子。
父女正逛之間,斜刺裏忽然有一個人飛快地衝著他們奔來,那速度,足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了。
這家夥想做什麼呢?安思順皺眉停步,渾身肌肉頓時如上了弦的弓一般緊崩起來。很明顯那人是衝他而來的,而且那人背上還背著一柄長長的劍呢。
而安思順自己卻是一身微服,身上沒帶任何武器,身邊也沒有任何親衛,此時此刻,他不能不小心防範著。雖然天下太平,可他畢竟是新上任的節度使,萬一有人跟他過不去,那現在就是刺殺他的最佳時機了。
那人隻一眨眼就到了安思順麵前,安思順警惕地瞪著他,那人“撲通”跪倒在安思順麵前。小玉聽到身後的動靜,吃驚地轉過身來。幾乎在同一時間,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兒來了。
跪著的那個人對身邊看熱鬧的閑人視若無睹,他對著安思順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開口道:“大人,您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這家夥居然是個告狀的,而且直接告到他這裏來了。安思順歎了口氣,真是的,放假也不讓人清靜。
告狀的家夥挺直了腰身,安思順生平第一次遭遇攔路告狀事件,不由多看了那人兩眼。對方很年輕,看樣子不會超過十八歲,而且眉清目秀五官端正,雖然穿著很普通,但是很得體也很耐看。
“你知道我是誰嗎?”安思順慢騰騰地問。
“當然知道,您是新上任的朔方節度使!”那人說話的腔調四平八穩,字字清晰,語氣裏透著自信。
這人倒挺有意思。安思順大感興趣,微笑問道:“你是什麼人?想要我為你主持什麼公道?你告狀為什麼不去找靈武太守卻跑來找我?”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冒失,可是我沒有辦法了。如果靈武太守能秉公斷案,草民也不敢麻煩大人了。”那人挺直了腰,朗聲道:“草民馬燧,狀告朔方節度府的大將軍仆固懷恩倚權仗勢強奪人妻、靈武太守官官相護胡亂斷案。”
“我想,我們大唐可能還沒有哪一位節度使直接處理過民間訴訟案件。”安思順盯著那人的眼神滿是探究,嘴裏卻仿佛漫不經心地追問:“我很好奇,如果我不受理此案,你又會怎麼辦?是不是要跑到京城去找皇上告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