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娜古麗發現堂上審訊的官員換了人,上午那位和藹可親的中年人不見了,眼前這人嚴肅、堅毅、冷峻,眉峰如出鞘的利劍,而且他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熱娜古麗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怯怯地低垂著頭。
光弼知道自己讓這個女子感到害怕,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含笑輕問:“你叫熱娜古麗?”
再簡單不過的一句問話,聲音卻如一樣動聽,熱娜古麗發現自己緊張、忐忑的情緒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那句問話就像梅花的暗香一般沁人心脾。
熱娜古麗情不自禁地睜大眼睛,大膽地抬起頭來。審訊官員的臉還是棱角分明如刀刻斧削的一般。但不知何故,感覺卻不再那麼冷峻了。而且她突然發現:其實他也很好看,甚至比她的馬燧更好看。
發現對方有點走神,光弼輕咳一聲,開門見山般地提出一個問題:“仆固懷恩和馬燧,你喜歡哪一個?更願意嫁給誰?”
“馬燧。”熱娜古麗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
光弼點了點頭,問道:“你家住在哪裏?”
熱娜古麗報給光弼一個地址,原來這姑娘是家住靈武本地的回紇人。光弼寫下她的家庭地址,吩咐堂下一個軍士依照地址去傳喚她的父母。
熱娜古麗疑惑地盯著那個被光弼支走的軍士,光弼微笑道:“你這個案子很特別:你和馬燧雖然拜堂成親,但不正式,跟一場鬧劇沒什麼區別。不過有一點很重要,你愛馬燧,馬燧也愛你,愛不就是婚姻的真諦麼?仆固懷恩雖然向你家下了聘禮,你父母也收了,但你畢竟還沒過門,所以你父母還有悔婚的機會,隻要把聘禮都退還給仆固懷恩就不存在什麼爭議。”
熱娜古麗又驚又喜,忍不住站起身來,大步搶到公案前,雙膝一屈,跪倒磕頭道:“多謝青天大老爺!”
光弼趕緊起身,因男女有別,他也不好相扶,隻雙手做了個虛空相攙的動作,道:“不必多禮,我隻是一個武官,‘青天大老爺’什麼的就不要叫了。”
熱娜古麗足足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身來,光弼請她回去坐下,隨口問道:“你可知道仆固懷恩給你家送了多少禮金?”
熱娜古麗搖了搖頭,光弼追問道:“如果你的父母很缺錢,舍不得退還聘禮,馬燧可有足夠的錢財打動你的父母?”
熱娜古麗依然隻會搖頭。光弼歎了口氣,如果馬燧沒有錢,或者馬燧不夠大方,熱娜古麗恐怕還沒那麼容易悔婚。這樣想著,光弼又叫來一位軍士,讓他去英雄客棧請馬燧前來商議。
英雄客棧離節度府相對較近,馬燧很快就被請進節度使院,那家夥才一走進使院眼睛就亮了起來。光弼還以為他的眼裏隻有美人呢,出乎意料的是馬燧居然隻瞥了熱娜古麗一眼後,一雙眼睛就直勾勾的瞪著光弼。
光弼審視著馬燧,馬燧也站得筆直的上下打量光弼,舉止雖然很無禮,眼神卻似乎很敬重他。
光弼大感意外,一時好奇心起,問道:“馬公子應該是名門望族出身的吧?”
“名門望族也談不上。”馬燧朗聲答道:“不過先父曾經是幽州刺史。”
幽州刺史的公子,那馬燧也是大富大貴之家出身的了。光弼更加好奇起來,“馬公子怎麼一個人出現在朔方呢?而且還以客舍為洞房迎娶自己的新娘子!”
“客舍難道就不能做洞房麼?客棧雖然簡陋,但我倆心心相映,哪怕舉行婚禮的地方再寒酸,我倆的感覺也是幸福的、滿足的。”馬燧越說越來勁,字字鏗鏘,擲地有聲的道:“我想,我雖然是來朔方謀前途的。但事實是,朔方並不適合我發展。而我卻在靈武遇見了阿麗,或者,冥冥之中,這就是天意吧,我和阿麗的姻緣是上蒼安排的,我來朔方就是為了和阿麗攜手百年。”
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自信!而且也很多情。光弼忍不住鼓掌道:“說得好。”
熱娜古麗又是興奮又是害羞,雙頰紅撲撲的像醉了酒一樣好看,原來情話比酒更令人迷醉。
馬燧轉身含情脈脈地對著熱娜古麗,眼睛裏的笑像水一樣溫柔,他既像是給光弼解釋,更像是在對熱娜古麗敞開心扉。“我並不是行事草率、隨便的人,我匆匆忙忙在客棧裏和心上人成親,隻是為了給自己所愛的人一個名分。否則,孤男寡女的住到一起惹人閑話。普通少男少女可以先私訂終身再回去準備提親事宜,但我的家人都在河北,我的家也在河北,路途遙遠,我不能把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丟在朔方,也不方便將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帶到河北去。所以,我隻能選擇先給她一個似乎簡單實則熱鬧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