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上,是浩浩蕩蕩舟楫相接。
如今正是盛夏,水勢依然飽滿,河道寬闊。幾十艘樓船逆流而上,頗為壯觀。岸上有漁民圍觀,其中有人不解問道:“這還不到夏末,怎麼聖上就回京了?往年總是要到麥子轉黃才肯回來的。”
一旁有人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你還不知道嗎?聽說二十年前隨前皇後回鄉省親,在路上遭遇刺客後失蹤的大皇子,回京了!”
聞者驚道:“這話可是真的?”
“哪裏還會騙你不成!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京城裏早就是人盡皆知了。依我看,這下子可又有好戲唱嘍!”
大淩朝祖製,為防後妃爭寵,皇子爭權,大淩朝皇位隻傳皇後嫡出的長子。而大皇子與如今的太子都是皇後嫡出,大皇子卻又勝在是皇帝的長子,隻是太子冊立已經有十五年之久,朝中擁護無數,又豈肯輕易讓位?
怕真是要生出一番爭鬥來了。
杜痕遠負手立在船上,遠遠地眺望岸邊觀望的人群。他知道,如今他們一定是在議論那個忽然出現的大皇子。
忽地便揚了笑容在嘴角。
他回首,目光淡淡地落在不遠處的龍船上,透過半掩的窗,便可以看見氣急敗壞的皇後在與皇帝爭論著什麼。他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回身正想回到樓船裏去,卻見太子沉著臉,慢慢地踱了過來。
“臣見過太子。”杜痕遠恭敬行禮。
太子微怔,然後輕笑了一聲:“太子,或許很快就不是了。”
杜痕遠心中明白太子所指:“太子何出此言。這太子之位關係社稷江山,又豈是人人可以坐的。大皇子多年在外,對朝政又知道多少,皇上斷不會將大淩朝的江山交給無用之人的。”
太子見杜痕遠說得有道理,心中寬慰不少,然而想了想,終又歎了口氣,負手仰望長空,許久才說了一句,聲音極輕,仿佛是自言自語,卻還是落入了杜痕遠的耳中:“真要還給皇兄,本殿亦無話可說。”
他的心裏有輕微的顫抖,忍不住抬眼看住太子。
他心底忽然意識到,眼前的男子,是他的弟弟。他是仇人錦葵的兒子,卻也同他一般流著父皇的血液,是大淩朝的皇子。
可是,兄弟又如何?
自古為奪皇位反目成仇的兄弟,又豈在少數,別說是同父異母,便是同胞的兄弟,亦無法避免。玄武門之變,自古到今上演了無數次。成者為王,況且他要的,原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
他永遠無法忘記母親死去時候的場景,他是在那一刻就下定了決心的,二十年來那是他努力生存的唯一動力,他無法想象,若是沒了這動力,他又該何去何從。
腦子裏,驀地浮現出一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