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麵上先是劃過一道柔和,看著柳擎朝他跑來,想至此,卻是沉下了臉。
護送蕭北的解差雖然沒見過甚少出過府的柳家少爺,但看柳擎雖體弱,渾身的氣質、裝束卻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聯想到他們押送的這位的身份,在一旁守著的幾名解差麵麵相覷,相視一眼交換著彼此的想法,決定不加以阻止,往後退了一步。
柳擎小跑了幾步,站到蕭北身前,半彎腰輕喘著氣。
蕭北黑沉著一張臉,低頭朝柳擎看去,隻能瞧見這人鬆散的發冠,幾縷發絲從邊上掉出來,隨著柳擎喘息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蕭北瞳孔一深,本想伸出手替他拍拍背部,但似想到什麼,剛伸出的手蜷了蜷手指,卻還是收了回來。
柳擎直起了身,一張比平日更加蒼白的臉龐映入蕭北的視線,蕭北無動於衷,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在這寒冷的天裏,這人卻是腦門上滿是冷汗,蕭北皺眉,沒有多言,就這樣凝視著他。
“你這般盯著我看作甚?臉黑成這樣,看見我可還高興?”柳擎被此時這樣尷尬的氣氛弄得有些尷尬,扯開嘴角調侃道。
“有何高興?你搞不懂狀況嗎?知道你自己的身體是個什麼狀況嗎?知道這邊境關卡是怎樣惡劣的環境嗎?”一連四句反問砸得柳擎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低下頭,掩飾住眸子裏的黯然和受傷。
“你不想活命的話,不要連累我被你家人質問,你在這裏待上幾日,調理下身子便坐馬車再回去吧。”
柳擎猛搖頭,“我不回去。”蕭南無法理解這人的倔強固執,好好的隴都不待,非得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陪他,腦子進水了嗎?還是哪裏想不開?
柳擎看出蕭北的不能理解,心裏話脫口而出,“若是能日日見著你,舍命又如何?”簡單的話語卻將蕭北給震撼住了,這種坦然、沒有絲毫遮掩的情感,他從未擁有過。
這句話聽入耳朵,令蕭北半個多月來,路上的辛苦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突然從心底升出一種勇氣來,或許是在這樣苦寒的邊境之地,在他才剛到這裏的時候,便看見千裏迢迢、拖著瘦弱的身軀,趕來這裏的柳擎。
在蕭北心裏,在他和柳擎之間,是自己占主導,一是他年紀比柳擎大,二是他身體素質比柳擎好,出門見過的世麵多,他想著,既然柳擎都有膽量在這個地方待,那他又何必畏懼,豈不是丟麵?之前的猶豫拋在腦後,他幫身前這個柔弱公子整了整衣衫,對他道:
“既然來了,就好好地待在我身後。”罷了,蕭北妥協,柳擎甚少離家,不知外頭的苦,讓他見識見識,說不定就能想通了,自己就掂著行李回去了。
可是他心底,畢竟有一個溫情繾綣的地方,是屬於柳擎的,很早以前就在了,那地方柔軟至極,卻並非是愛情的居所。
旁邊等候的解差看著兩人陷入沉默,這邊關的氣候就連他們輾轉各地的人也受不了,想著趕緊辦完這差事就可以回京都了,便上前打斷二人。
“蕭都尉,我們先帶您去見這裏掌事的人吧。”
蕭北放下為柳擎整理衣襟的手,目光淡淡掃過幾人,“好,有勞幾位了,不過蕭都尉的稱呼就不要喊了,我已經被削去官職了,免得引起誤會。”
幾名解差忙拱手應是,他們本來考慮過稱呼問題,卻因為怕蕭北接受不了境遇的差別,於是猶豫了一下啊,還是喊了官稱,畢竟他一路上的表現也是讓幾人歎服,直感歎不愧是蕭家的嫡子,隻可惜啊,人世無常,這些就不是他們能夠想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