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會盟的正日子。一大早,各門各派用畢早餐後,便集合門下弟子,同到少林寺大雄寶殿前的廣場會聚。少林寺棍僧由圓惠和尚的大弟子惠覺和尚帶領,在廣場左側一角席地而坐。惠覺和尚昨晚擔任大雄寶殿內的護法僧,碰到樂仙翁前來攪擾,其師叔圓通大師都無可如何,惠覺雖雲護法,但卻無力可出,無計可施。少林之後,是青神派,點蒼山派,天山派,峨嵋派,武當山派等武林正宗派別的隊伍。各派分別打出各自的旗號,大雄寶殿前,但見彩旗飄飄,獵獵作響。俠客義士,英勇雄壯。會盟尚未開始,山道上又見各色旗幟揮舞,一簇簇,一團團,一隊隊的其他江湖派別人士相互簇擁著,陸續來到廣場上,在廣場右側席地而坐。一時間,廣場周邊擠滿了各派武林豪傑。
會盟第一項,由青神派掌門人石磯子介紹會盟要旨。石磯子站到廣場中央,對周圍英雄豪傑作一個羅圈捐,然後中氣十足地說:“各位英雄豪傑,此次江湖令由少林、武當、天山、峨嵋、青神、點蒼山、崆峒等武林派別共同發出。貧道受以上武林派別委托,在此介紹會盟要旨。”石磯子說到這裏,頓了頓,接著又說:“我天漢自高祖斬蛇而起,立下萬世之邦。豈料漠北匈奴,覬覦我天漢太平盛世,連年侵擾我邊境,殺我軍士,擄我百姓,使我天庭長年不得安靖:百姓呼吸於水火,黎民生活於倒懸。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漢天子不忍開啟戰端,故而采取綏靖的治國良策,招南匈奴呼韓耶單於為婿,此為萬世和睦之計也!殊不知,北匈奴餘孽訶鄂奇極力破壞漢匈和親大計,招納武林敗類,欲截擊和親隊伍,造成漢匈長期對立,嫁禍於庶民百姓。凡此種種,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我大漢武林中人,當以正義為立派宗旨,遇此關乎民族興衰的大事,理應共襄義舉,會盟以誓:訶鄂奇餘黨及叛逆,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武林誌士,不惜流血捐軀,誓死維護我天漢世世繁榮,代代昌盛!”
石磯子話音甫落,右側武林諸派中,一人站起來,越眾而出。此人道袍素衣,方巾裹頭。但見來人對眾人作捐畢,開口道:“敝人屬‘昆侖’派門下,道號‘無極子’的唐玉,適才青神派石磯子一番言詞,頗多漏洞,敝人且試著一問。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秦朝、漢朝所獨有。秦朝強修長城,劃斷漢匈界域,秦朝何曾知會匈奴?漢朝興立,理應除此藩籬,還天下於天下人手中,誰料漢朝當政比秦朝更甚,繼修長城,違背黎民百姓意願,以致造成兵革之災!此為一。匈奴久分南北,是內部之分,與漢朝何幹?漢朝發兵,相助南匈奴剿滅北匈奴,是幹涉他國內政,由此造成:漠漠黃砂,埋不盡匈漢死難戰士。嗚嗚風鳴,訴不完生離死別之情!此為二。漢朝當政不思悔改,今又與呼韓耶單於同流合汙,及至招之為婿,圖害天下有誌之士----實為暴秦失政之孽也!此為三。有此三般逆行,試問:眾英雄襄什麼義舉?會什麼盟誓?”
左側眾派中,一人挺身而出。眾視之,乃峨嵋派一女尼。女尼作禮畢,說道:“‘無極子’之言,多為強詞奪理,不足為信。河漢疆屬,歸於有道。大漢興立,順乎天地,今又何言?北匈奴屢屢南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人神共憤,此乃北匈奴覆滅之根由。這正應了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的道理。北匈奴之餘孽訶鄂奇網羅武林敗類,欲繼續為害百姓,我等正宗武林門派理應襄義舉,斬盡黑惡勢力,還太平於黎民百姓!”
右側一人,激射而出,落於場中。其人不及施禮,戟指而言:“峨嵋女尼一派胡說!政之有道無道,自有史官評判,非是你一女子在此亂嚼舌根而所定也!你漢朝據抵黃河,我匈奴為什麼就不能擁有黃河?中土地域無垠,何處寫有你漢朝的‘劉’字啊?”
左側一人,輕搖羽扇,緩緩而出。其人道:“民心所趨,大勢所向,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此乃不易之理。若然天下民心歸於匈奴,天下早晚也當納入單於版圖。既如此,訶鄂奇等輩何必冒死來我中土,謳心瀝血,為北匈奴唱響最後的挽歌?上古之時,傳言女媧造人,善男信女既有,又造得一惡男,一毒婦。是以,人分善惡,事分美醜。善善之人,上天善之。惡惡之人,上天惡之。大漢興立,乃上天善善之舉,北匈奴覆滅,乃上天惡惡之懲,一切皆有天數,我等在此為之口舌之爭,實屬無益!我天漢賜婚於呼韓耶,非為呼韓耶,實為整個匈奴子民,為整個漢朝民族,從此開啟了漢匈和親的曆史,也開啟了漢匈百世萬代,和睦相處的兄弟情誼,試問,誰不想兄弟和睦,共享太平之福?對比訶鄂奇等人的作法,是為兄弟和睦相處所為嗎?是為漢匈黎民百姓的幸福所為嗎?是為天下永熄戰火、共享太平盛世所為嗎?”
右側一老翁悠然而出,但見他捋一捋須發,然後手指右側眾派緩緩道:“在人說人話,在鬼說鬼話。汝等眾人,見為漢朝子民,頗受漢之福蔭,所說之語,盡為幫扶漢室,實非發自肺腑。”老翁又自指說:“小老兒本人非漢非匈,是烏孫人士。今有一言,諸君靜聽:漢匈接壤,邊界未定,兵革不斷,人民塗炭,此非天意,實為人禍。糾紛於斯,已然無意。今北匈奴訶鄂奇繼立,振臂一呼,天下響應。此乃匈奴幸甚,天下幸甚之舉。於漢朝何涉?於在座諸君俠士何幹?而彼漢朝皇室上下,朝議紛紛,久欲侵匈邊界,吞並疆土。彼之能人異士不顧羞恥,今蟻聚在此,陰謀圖害訶鄂奇,實乃狼子野心之行徑,與**何異!”
左側一人激射而出,立身場中,戟指老翁道:“道貌岸然之徒,狼心狗肺之輩!罵我等為**,爾等**也不如!”
右側兩人,似兩支箭,飛至場中。兩人一般相貌,是孿生兄弟。隻見二人激紅了臉,同聲道:“多說無益,不如大家在手底下見個高低!”
石磯子急忙揮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石磯子道:“大家皆為武林同道,江湖朋友,不可為一些言詞而傷了兄弟情份。”見眾人俱在聽,石磯子又道:“兄弟鬩於牆而共禦外侮,大漢與匈奴,乃兄弟也。兄弟之爭,乃私。兄弟受奸邪之人挑撥而起內訌,實為不幸。今兄弟之間應盡釋前嫌,共同抵禦他人挑梭,既為已,也為公也。”
場中老翁對石磯子道:“枉你為一派掌門人!這等挑撥離間之計,也好在眾人麵前說得出口!匈奴與烏孫、大月氏乃兄弟,與在座各路英雄豪傑是朋友。漢朝官宦隻圖貪婪享受,何曾想到過黎民百姓?北匈奴郅支單於被害,數萬匈奴兄弟死於不屈之冤,皆拜漢朝的奸佞小人所賜!今漢朝朝**下沆瀣一氣,與匈奴叛逆呼韓耶單於設計於暗室,假借嫁女招婿之說,又欲圖霸整個漠北,請問今天在座的諸位英雄豪傑,似此等卑劣行徑,我輩既視之,能視而無睹否?”
石磯子又欲言,圓通大師於坐處起身,雙掌合什道:“善哉!善哉!今又見能言善辯之士矣。須知我武林各大門派今日相聚,非稱口舌之能,實為會盟,共商懲奸大計。大奸既已授首,餘孽尚存。我輩會盟,誠為石磯子所言,共襄義舉,掃清餘孽,造福祉於國家,還和平於人民。此為我等今日會盟之要旨,不容再作他議。”
場中老翁又道:“少林首倡義舉,號令天下武林,此乃江湖百年未有之事。今既招令武林各門各派前來會聚,又欲讓人三緘其口,惟少林之馬首是瞻,得無欺天下英雄太甚?”
圓通大師應道:“罪過!罪過!少林涉足江湖,實為哀生靈塗炭之實情!此次會盟,並無盟主,何為‘惟少林馬首是瞻’之說?會盟之諸門派前已擬定‘江湖令’為江湖會盟各豪傑共宜遵守,共同為之奮鬥之綱領,今日一旦公之於眾,即當匡扶正義,鏟除邪惡,造福於天下民生,此實為我等武林誌士會盟之要旨也,諸位英雄豪傑,又何必多此一問?”
那老翁又欲再言,右側人群中,一弱冠青年欣然而出,綸巾羽扇,**倜儻。此男子一出場,右側武林人眾均高喊:“張公子!張公子!”雷彬等人本坐於人後,聽得喧嘩,急向場中探看,卻見張仁惠立於場中。
張仁惠擺一擺手,喧嘩聲頓時靜了下來。張仁惠對圓通大師抱拳一捐道:“大師高論,我等不欲爭辯”言畢,右手指右側各門派畫一個孤圈。繼而又道:“會盟不設盟主,我等也著實佩服少林這般高風亮節。然而,我等各門各派,成百上千的江湖能人誌士和英雄豪傑彙聚至此,不能說聽一聽什麼江湖令就都偃旗息鼓了吧!這個----”說到此,張仁惠右手又畫一孤圈,眼睛緊盯著圓通大師。圓通大師道:“善哉!善哉!各位英雄豪傑星夜兼道而來,我等眾人均表示深深地致意。少林寺現備有宴席款待各位,聊表歉意。”張仁惠右手高舉,止住圓通大師,他說:“我等不遠千裏萬裏而來,江湖大義暫且休題,難道就隻為你少林那一口素酒?”圓通大師道:“本次會盟就是共襄江湖大義,並無他意,張公子如有其他什麼構想,不妨直言,我等眾人洗耳恭聽。”張仁惠道:“本公子有一提議,諸君靜聽:今得實信,漢朝與南匈奴的和親之事已然進行,和親隊伍不日即當返回漠北,回到匈奴的‘王庭’我等江湖仁人義士,是守信義,誅惡複仇,還是與少林等同流合汙,作南匈奴的幫凶,今日當作一決。我提議,我等雙方各出五人,以武較技,如我方有三人勝,少林等人所作江湖令不需開看,直接付之一炬;如少林等眾三人勝,我方靜聽江湖令,然後各自回歸,再作區處。諸位英雄豪傑,此一提議,可行否?”左側右側眾人暴吼,一致同意。此時,場中眾人一齊退下。
右側一人飛至場中,眾人一看,原是剛才與石磯子答話的老翁。老翁上場,並不做張做勢,隻是捋一捋須發,微微一笑,靜靜等候。圓通大師急請左側各門派掌門人商議,點蒼山度月長老推薦第一人由許槿上場,青神派掌門人石磯子推舉其師弟無磯子出戰,峨嵋派掌門人無愁師太建議讓其師姐慈悟師太出戰,圓通大師一時不能決定。少林寺方丈圓惠和尚說:“許槿師兄一路護送江湖令,已很辛勞,這場首戰,就在青神與峨嵋中定人吧。”圓通大師遂建議無磯子出戰。無磯子須發半白,與那老翁卻正好作對。
無磯子出至場中,與老翁迎麵相對。老翁抱拳道:“我是昆侖派掌門人無嗔大師的師弟,道號‘玄遊真人’的鍾玉,你是何人?”無磯子抱拳還禮道:“我是青神派掌門人石磯子的師弟無磯子夏禹,幸會!幸會!”二人寒喧畢,擺好姿式,並不輕易出手。
相持半袋煙功夫後,鍾玉一個跨步前趨,左拳前擊,卻是通臂拳中的虛拳。夏禹左掌迎麵相拒,使的是青神派曆代相傳的通靈掌。二人拳來掌去,翻翻滾滾鬥了百十回合,仍是不分輸贏。又鬥得片刻,鍾玉焦燥起來,隻見他運功於拳,每一拳擊出,呼呼生風,異常剛猛。夏禹邊架邊退,腳步卻按五行八卦,並不混亂。鍾玉一番猛攻,未見效果,大怒,隻見他連環飛腿踢出,夏禹左閃右避,鍾玉在夏禹閃避之間,倏地和身前趨,左手一記鉤拳,摟擊夏禹下顎,待得夏禹閃避時,右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雷霆擊出,此乃通臂拳中的絕招,喚作“掩耳盜鈴”場外眾人一聲驚呼,以為夏禹必遭毒手,卻見兩人一合即分,夏禹兀自作勢以待,並未受傷。原來,夏禹功夫也自不弱。臨危之際,夏禹氣貫雙掌,左掌剛剛撩開鍾玉左鉤拳,右拳已到,閃避不及,迫得右掌硬接了一拳。拳擊在掌上,一剛一柔,二人功力相若,一擊即分,仍是不分上下。眼見二人再鬥百十來招,也難分出勝負。張仁惠忽然大聲喊止。張仁惠對圓通大師道:“我看鍾玉與夏禹二人功力並無差別,久鬥無益,此一場就算雙方打個平手,如何?”圓通大師道:“善哉!善哉!老納同意張公子的觀點。”按道理,第一場比鬥,右側武林豪傑先出場,第二場比鬥,左側武林豪傑則應先出場。峨嵋慈悟師太前來請戰,圓通大師一時不能決定。右側武林豪傑大嘩,慈悟師太持劍徑自出到場中。右側武林豪傑中,一人持槍忽地躍進場中,眾人一陣驚訝,原來躍至場中者,竟是張仁惠本人。
若論器械,槍長劍短,器械上慈悟師太已經失勢。圓通大師欲讓王亮去替回慈悟師太,圓惠和尚急忙止住說:“我輩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慈悟師太已上至場中,若再換人,是我們失信於張公子,失信於這許多的英雄豪傑,此事切不可為。”說話間,場上二人已然鬥在一起。慈悟師太劍舞起來,似一道銀屏,把周身罩得風雨不透。張仁惠的鐵槍似怪蟒翻身,槍尖疾速轉動,不知要刺向何方。忽見張仁惠一個攢刺,又疾又狠,慈悟師太一劍撩開,張仁惠急速連環三刺,三刺一氣嗬成,中間並無停頓,慈悟師太招架不及,急忙施展鐵板倒功夫,倒翻出一丈開外,方才堪堪避過那致命的一擊。看到此,雷彬倒抽一口涼氣,原來,那天在靜虛山莊,張仁惠與王亮較技,張仁惠並未使出全力。如此看來,剛才即便是王亮上場,也未必就能勝得張仁惠。再看場中,情形已是一變。隻見慈悟師太左手腕一抖,左手中有了一柄鐵劍。慈悟師太雙劍對張仁惠一杆鐵槍,仍是攻不近身。張仁惠一杆鐵槍,劈、點、撩、刺,招式一招接一招,連環使用,潑風般快捷,真是行如流水,無隙可乘,無懈可擊。似這等鬥器械,相鬥的一方攻之不進,則隻有防守。防守一方如器械上又吃虧,除非招法精妙無比,出奇不意,有可能反敗為勝;或內功高過對手許多,最後以深厚的內功獲勝,否則斷難支撐。慈悟師太久攻不進,心下焦燥,乃默運玄功,通達於劍身,劍尖晃動,嗡然作響。張仁惠見狀,也自心驚,急忙運氣於臂,氣貫長槍。二人蓄勢以待,都不主動出擊。慈悟師太是主動請纓,若戰對方不下,峨嵋派的顏麵卻不在自己手裏丟失幹淨?思慮至此,慈悟師太奮力出劍,隻見她左劍向前緩緩進招,狀似兒戲,右劍護於胸前。學武之人均知,這是最後的搏擊,劍式極緩,已不是鬥劍招,而是以內功相拚。張仁惠或者避過一邊,跳出場外,或者挺槍直擊,以內力相拒。張仁惠略一躊躇,鐵槍緩緩地迎了上去。劍槍相觸,慈悟師太左手劍別過鐵槍,右手劍快逾驚風地向前急刺。說時遲,那時快,慈悟師太右手劍剛剛遞出,人卻被彈倒三尺開外,嘴角沁出血來。原來,慈悟師太作勢運功,卻未使全力,當下用了五六分功力,心思還在右手劍上,意欲槍劍相交的一瞬,右手劍出其不意,一劍攻擊得逞。豈知內力相拚,兩股內力相碰,內力弱的一方若不施全力拚鬥,瞬間就會被內力強的一方擊倒。慈悟師太的內力並不比張仁惠強,又做張做勢,勢若非我則彼,及至劍槍相交時,又不全力以赴,故被張仁惠內力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