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離的眼淚10(2 / 3)

陳青遠虛弱得無法應出聲來。

胡蒂笑了,她真的笑了,笑得如櫻花,帶著妖豔的色彩。

“你怎麼舍得死呢?”她說。

“你怎麼可以現在就死呢?”她再說。

她邊說邊一點點走近了陳青遠,一步一步走來,好像陰影裏走出一個魔鬼,步履悄然無息。

“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你怎麼可以死呢?”

陳青遠的目光直直的,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沙啞著嗓音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什麼都不想!”

胡蒂冷笑著:“你知不知道洛離給人當了情婦?”

他的眼淚立馬從眼眶裏溢了出來,無力的手將拳頭握緊了,骨節凸了出來,牙關咬緊了,想要說話,酸楚卻堵住了嗓子,掙紮良久,竟笑了。

“知道!”

他竟給她如此平靜的反應。

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是個不要臉的小三!她還給那男的生了一個兒子,她……”

“她都死了……”

他的聲音令人心碎地顫抖起來,轉過臉去,眼淚打濕了枕頭,他有氣無力,卻痛苦至極。

“她都已經死了……”

話到一半,便被酸楚淹沒了,似在哀求說她都已經死了,有什麼恩怨,請讓她安息,好麼?

“那你知道她是哪一天做那個老男人的情婦嗎?”胡蒂並不打算放過陳青遠,她似乎一定要給他最致命的打擊。

“就是在你結婚的那一天……”

他背對著她,手緊緊攥著枕頭的樣子,她盡收眼底。

胡蒂笑了,很痛快地笑了,笑得連臉都扭曲起來。笑過後,她又快意地問他:“你知道喜帖是誰給她的嗎?是我啊!如果不是我,她怎麼進得去你的婚禮現場?”

“我是怎樣拿到喜帖的呢?我是因為我老公和你老爸是生意場上的朋友,所以,喜帖自然交到我手上了!生意場上的Party我們見過麵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

“……”

“所以呢……”

胡蒂笑道:“我就做了一個順水人情,把喜帖給了洛離!”

胡蒂笑了,哈哈大笑,笑得臉都仰了起來。

“她看到你喜帖的表情,真讓人感到痛快啊,真是太有喜感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你結婚那天,她還在你客房部的大廳裏摔倒了,你離她那麼近,居然沒有過去看看她,哈哈!你們這對狗男女……”

胡蒂的快意做戲般收住,那笑得快活的臉上,突然被一種仇恨扭曲。

“上天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既然能讓姓洛的不得善終,為什麼不讓她斷子絕孫、死得幹脆?”

“你閉嘴!你閉嘴!”

陳青遠突然從床上彈起身來,又無力地彈了回去,手腕上的傷已然震開了,纏在手腕上的紗布浸出點點紅斑。

胡蒂單膝跪上了床,雙手按住了陳青遠,陰冷地笑著,似失去了理智,所有的一切都為了令陳青遠痛苦,她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

“你心疼了嗎?”她哈哈大笑著,投射到牆上的身影,她和他的姿勢,像一隻金毛獅子按著弱小的獵物。

他竟無力反抗,燙了頭發的胡蒂,好像真是一隻暴怒的獅子。

他身體毫無力氣,被她按住,竟連拉扯的力氣都沒有。

陳青遠的臉色烏紫,唇色慘白。

而胡蒂這個時候卻出人意料地冷靜了下來,按著他,柔聲柔氣道:“何必這麼激動呢?在給你講故事呢,好孩子要做的就是乖乖地聽,亂動可不好哦……”

她的柔聲柔氣,竟令陳青遠的背脊莫名發冷,額頭更是在怡人室溫的病房裏,爬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好像積在熱水壺上方的蒸汽,那汗珠一層疊著一層,一層疊著一層,竟由小積大,幾滴無法承重,由額際快速淌落。

“胡蒂……”

他想流淚,卻又流不出來,眼淚隻在眼眶裏打轉,晶瑩又承載著無力的苦澀。

他注視著她時,她竟眉目嫵媚地看向他,帶著那絲蝕骨的嫵媚,微挑了眉頭,聲音何其婉轉地“嗯”了一聲。

好似他在與她甜言蜜語,好似他在同她耳語溫情。

眼波流轉間,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風情。

他則皺緊了眉頭看著她。他無比心酸地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當年是因為洛離,我才和你在一起。我承認我和你在一起的那幾年都忘不了她,最後的分手也是因為控製不住自己,讓你和關鵬難堪。你傷心難過衝到馬路,被車撞到,身體受損,才失去生養孩子的能力,才嫁給大你那麼多的男人,給他的孩子當後母。我知道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

他竟抬起手將她臉邊散落過來的發絲拂到了耳後,這一舉動令胡蒂一驚。

“你幹什麼?”

“我……隻想說對不起!你車禍當年打電話給我時,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看你,而是因為我和洛離正在因為非典被隔離。你一直不信我,可是是真的,當時我真的在隔離!”

“如果……你沒有被隔離,你會來看我麼?”

她的心好像軟了下去,眼圈紅了,衝著他問。

他點了點頭:“會的!”

“你會因為愧疚跟我重新在一起麼?”

他搖了搖腦袋:“對不起!”

那個時候,他決定娶的是洛離。

“對不起?”

胡蒂痛苦地笑了,笑得心酸又委屈,好像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都湧上了心頭,用此刻的眼淚作為發泄。

“你當年若是有這麼坦誠該多好啊!如果你直白地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姓洛的,我也不會為了你,浪費四年的感情。”

“對不起!”

“對不起就可以了嗎?浪費了我四年的時間,我上哪裏再去找一個人培養感情?我上哪裏去找一個不介意我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這四年,你讓我習慣了奢侈,你讓我怎樣適應平淡?我的虛榮是被你引起的,我嫁給那個男人,我被我繼女輕視,我……”

她似乎有說不出口的苦楚,似乎全是因為陳青遠,才有了她今天的痛苦。

如果當初沒有認識他,如果沒有認識的話……

胡蒂的眼淚又滑下一波來。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因為你是我真心喜歡的人。你很有風度,你懂得適可而止,你言談風趣,你有很多朋友,你可以帶我去很有意思的地方。很多無趣的事情,可以因為你而有趣起來,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每天都很開心,我每天都被你的體貼弄得極其幸福。可是你分明不愛我,你為什麼要裝出一副愛我的樣子?你太會裝了,你真的太會裝了!”

“所以——”

胡蒂的目光突然一狠,那凶狠與仇恨的表情再一次扭曲了她的臉。

“所以,我接近洛離情夫的老婆,想唆使那男人的老婆教訓洛離。怎會想到那個女人是隻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隻要我提到這個話題,她一定會轉移話題,讓人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那個男人非常喜歡洛離,洛離居然還給他懷了孩子。那個男人和他老婆隻有一個女兒,他很想要個兒子,那個女人……她居然幫洛離請了保姆,竟還把伺候她坐月子的月嫂都找好了。

“洛離那個時候,算得上心灰意冷,對那個男人隻是逢場作戲!你會不會覺得奇怪?你會不會覺得女人很賤啊?明明不愛一個男人,卻可以睡在他懷裏,跟他做愛、生孩子啊?”

胡蒂笑著,滿臉淚光:“她的心情我懂!都已經絕望了,還要什麼感情啊?能吃飯能有地兒住,能保證最原始的生存,就別無所求了。”

“女人犯賤,是因為男人更賤!”

胡蒂輕問陳青遠:“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嗬嗬!”

胡蒂又笑道:“洛離把那孩子生下來,那女人把孩子要了過去。她要孩子的時候,我在醫院門口聽著呢,她真是高明,她說,為了這孩子著想,還是把孩子給她吧,可以上她家的戶口,免得上學的時候,成為不尷不尬的私生子,這樣的話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洛離把孩子交給那女人時,臉上是沒有表情的,可是,那女人抱走孩子後,洛離哭得很慘。你知道有多慘麼?慘得我沒有辦法形容,嗬嗬,哈哈,真是痛快,我當時明明是笑得很痛快,可是為什麼會隔著一道門板和她一起落淚啊!”

“因為你……很善良!”

陳青遠吃力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胡蒂此時竟暴怒起來。

“誰說我善良?我隻是把最痛苦的事情留在最後告訴你。你不心疼嗎?你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還沒滿月,就被人家抱走。而還沒等孩子半歲,那個男人居然死了!你知道那男人怎麼死的嗎?

“那個男人的死法不大好看,和自己的秘書在自己家的車裏裸體辦公!多麼體貼的上司,怕自己的女下屬熱著了,開了空調還脫了衣服。然後一氧化碳中毒,在地下停車場裏都臭了,才被人發現。很惡心的事情,惡心得讓人想吐。哼,哼……”

胡蒂陰冷地笑道:“這個時候,那女人的陰毒才顯現出來,那男人屍骨未寒,她便急於轉移他所有的財產,一切都合法到手後,她馬上把洛離生的孩子丟到了孤兒院。洛離得知消息後,跑去找兒子,卻得知兒子被人領走了!你知道領走那孩子的人是誰嗎,你知道嗎?嗬嗬,就是我啊!我領養了那孩子,我天天折磨他,隻要他敢哭,我就打他,他大一點,我不許他吃飯,我讓他跪著跟我說話,你都不知道我後來把這些錄像帶拿給洛離看的時候,洛離痛苦的樣子,我多麼痛快。”

陳青遠頓時淚流滿麵。

“錯的是我!你為什麼要那麼恨她?”

“是啊,我為什麼恨她?這都是拜你陳青遠所賜!如果不是因為她,你陳青遠就不會和我在一起,你陳青遠就不會打我的主意,我們大學四年的戀情,居然全是假的。我的男朋友居然愛著我的室友,把我當成寄托相思的墊腳石,我算什麼?我是用完就丟的廢品嗎?你陳青遠什麼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招惹了我胡蒂,你讓我痛苦一分,我就讓你痛苦萬倍,玉石俱焚又如何?隻要你們痛苦,我就感到快樂。每次折磨那孩子時,我就會告訴他,這全是你親媽的錯,全是因為她不要你,她是個不要臉的女人,你隻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胡蒂!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孩子?”他痛苦地嚷道,“那隻是一個孩子!”

“可是,卻是洛離的賤種!”

“你這個女人,你這個……狠毒的女人!”

“然後呢?然後我幹了什麼?”

胡蒂大笑,無視陳青遠的痛苦,自顧自地說道:“然後我把那孩子又送回了孤兒院,那孩子都五歲了,我把他送了回去。你知道他在後麵怎樣拉著我的衣服哭著求我嗎?他說,好媽媽,我聽話,我不惹你生氣,你別不要我!”

胡蒂竟哭了,腦海裏竟有了這樣的影像。那小小的孩子哭得傷心,拉著他的手,不停地叫著:“好媽媽,好媽媽……”

她動容地抱了一下那孩子,哭著對他說:“亮,媽媽精神不穩定,不正常時,會控製不住自己打你!”

那可憐的孩子摟住她的脖子直哭:“媽媽呀,你打我吧,我不哭,我不告訴別人,你別丟下我呀!媽媽呀……”

她一開始收養這孩子,確實有報複的想法,可是那孩子生得太討人喜歡,她便喜愛得不得了。

可是她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穩定,越來越抑鬱,越來越有自虐,還有虐待人的狀況時,她隻有把孩子送回孤兒院,她不想在她神誌不清楚時,在那孩子身上留下不該有的烙印。

沒有一個女人變態到對一個孩子下手。

而她隻是為了激怒陳青遠,她隻是控製不住自己,編織話語激怒他。

他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她嫁的那個男人,根本當她是“公共浴場”,居然讓她陪他的客戶睡覺。

這男人還有虐待人的傾向,還使手段威脅她,讓她脫離不了他的魔掌。

她的繼女,明目張膽地罵她婊子。

她是入了魔穴,有苦說不出。

她因此得了抑鬱症。

還好有那個孩子,還好有他在邊上,不然,她早就死掉一百回一千回了。

送走他的時候,他哭得撕心裂肺,隔著孤兒院的鐵柵欄,歇斯底裏地叫她媽媽。

她強忍著不回頭,急步離開這裏時,痛心疾首。

後來她將那孩子的下落告訴了洛離!

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知道洛離在當編劇,知道她生活相對穩定,她想如果把孩子的消息告訴她,她一定會領回自己的孩子。

隻是,孩子歸孩子,那種恨意是難消的。

所以,她又把孩子送進了孤兒院,編織了一堆“虐待”的謊言,讓洛離心疼。

她隻想到這是對洛離最後的報複,從此不再計較。

怎麼會想到她得了絕症,怎麼會想到她隻是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卻沒有把他領回來。

動物界裏,有一項很重要的認母關係。就是說,小鳥會把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鳥類認做父母。哺乳動物更明顯,更有意思的一條是,幼崽出生後,母獸都會不停地在幼崽身邊嗅來嗅去,如果這個時候沒有記住彼此的味道,或者把小幼崽抱出來沾上別的味道,母獸也會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小幼崽也是這樣。

所以……人類的母子關係也如此,一旦錯過了這最佳時機,母子關係就會變得疏遠。

而育兒專家強調以母乳育兒,就是想讓母子關係在擁抱輕語還有撫拍的時候,記住彼此的感覺和味道。

所以錯過了最佳接觸時期的亮——洛離的兒子,對洛離似乎沒有多大的熱情,他成天想的是胡蒂,那才是他記事以來認準的媽媽。

而洛離此時已病入膏肓,也沒有辦法將亮領回去,因為她的母親並不知道她生過一個孩子,也不知道她曾給別人當過情婦的事情。更何況,洛離想到媽媽有嚴重的心髒病,住在醫院,把孩子帶回去,一定會給母親打擊,後果會不堪設想。而就算媽媽能接受這個孩子,因為心髒的關係,她的身體無力,行走都要坐輪椅,她怎麼可能撫養得了亮?

洛離出現在亮的麵前時,亮沉默無言,完全沒有一個五歲小男孩該有的活力。

洛離以愛心誌願者的身份將他接回住處,為他洗澡時,看到他身體上的傷,她抱著兒子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不是胡蒂故意虐待的,隻是她精神失常難以自控。

而這些傷無論是怎樣弄的,傷在兒身,痛在母心的效果卻是幾千億倍。

洛離哭得聲嘶力竭。

哭她的委屈,哭她當時的不得已,哭她把兒子交給他親生父親,卻是這樣的下場。

亮這個時候,好像才意識到這個人的存在,好像這個時候才知道她是真的關心他,於是……亮伸出了手,在洛離的臉上揩了一把。

他說:“姨,你別哭了,我不疼了!”

她的淚更加狂肆。

因為她的兒子,竟叫她姨。

想到那可憐的孩子,胡蒂又情緒失控了。

“陳青遠,該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了,你怎麼不死,你怎麼還不死!我現在讓你去死,你馬上去死!”

她從隔壁的床上撈起一個枕頭,狠狠地按住了陳青遠的腦袋。

她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上麵,以此堵住陳青遠的臉,塞住他的鼻子。

陳青遠竟隻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痛苦地掙紮兩下,隨後,他竟不反抗了,也不動了,隻是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單,手臂和脖子處的青筋蚯蚓似的暴了出來。

感覺他不動了,不掙紮了,她竟迅速地將枕頭從他的腦袋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