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蠟黃而肮髒的小臉,還帶著孩童的稚嫩與天真,隻是成片的大塊黑斑卻如蛇般在他的肌膚上蔓延攀爬,仿佛斑駁的城牆表麵,又仿佛黑暗的深淵,讓人一眼望去,心驚膽寒。
而那如地獄般的黑灰色,不是別的,正是瘟疫的痕跡。難道說這座城池之所以如此死寂而詭異,竟是因為這裏起了一場瘟疫?那,醫館呢,醫生呢?該如何救無痕?
月如雪強忍著心中的萬千波瀾,撐起一臉溫柔的善意,“孩子,你可知這城中可有醫館?”
那雙本該五彩斑斕的童瞳,如今卻仿佛染了瘟疫之色般空洞地望著她,帶著生命的殘破不堪。幹澀而蒼白的小嘴唇微微張了張,想開口回應,卻在那刹那間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月如雪呆住,急忙湊上前去,扶起那男孩,懷中明明是小小的暖暖的身子,可是男孩死亡般灰暗的雙眸卻讓月如雪心驀地一涼,手指顫抖著湊近男孩的鼻翼,忍不住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死亡在一瞬間倏然而來,不給人任何喘息和逃跑的機會。
“怎麼了?”尹千觴忍不住出聲詢問。
“死了。”月如雪的聲音也隨著那熄滅男孩生命之火的風一並飄忽。“因為瘟疫。”
瘟疫嗎?尹千觴也恍惚在一瞬間感受到那如地獄般侵襲而來的陰冷,脊背發涼。卻還是強自控製自己的聲音波瀾不驚。
“走吧,我們自己去找醫館,有醫生活著最好,就算沒有醫生活著,也可以找到傷藥一類的東西,抱住無痕的命。”
“嗯。”月如雪悶悶地應了一聲,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歸於死寂的小生命,他的眼睛還圓圓的睜著,帶著對生命的渴望和死亡的恐懼。
雖然宮闈之中見過了太多的生死,可是,月如雪的心還是止不住顫抖,因為那浪潮般隱沒生命的不是人術,而是天劫,躲不了,逃不了。
輕輕地伸出手替孩子撫上眼睛,然後狠心地轉過身不再回頭。對不起,孩子,我不是心善之人,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我能做的要做的,是無痕活下去。
在城鎮裏兜兜轉轉,穿過兩條街道,一路上見了太多被黑斑盤踞全身的或奄奄一息或毫無聲息的人,這座城市的荒蕪與死寂如冷水刺骨。
終於尋到了一間掛著招牌的醫館,隻是門扉卻是緊閉,尹千觴上前叩了門,卻是久久地無人來應。
把無痕交給月如雪,尹千觴一腳踢開了門。本就老舊的木門在這巨大之力的衝擊下,搖搖晃晃地終於嘭地一聲砸落在地,驚起一地灰塵,如煙似霧。
伴著嗆人的灰塵而來的,還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腐爛惡臭之氣,那味道讓月如雪忍不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想舉起衣袖掩住口鼻,卻在看清醫館內的一幕時,呆呆地望了抬手。
不大的空間的房間擠滿了人,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疊滿了人,有黑惡腐爛的身體,也有還有氣息的活人,他們饑餓疲憊,他們雙目空洞,他們和屍體一起蜷縮在黑暗的角落,仿佛因為找不到那屬於自己的黎明,所以早已放棄了掙紮,平靜地等待著死亡。
不見半個大夫和醫童,隻怕也早已覆滅在了這場劫難裏。月如雪強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和那內心顫抖著的惡寒,靠近一個身上黑斑隻爬了一半的中年婦人,“大姐,請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可還有大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