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中,感覺有人扶起我,給我喂了藥,然後,感覺似乎被熊熊大火包圍了,我被燒得皮開肉綻,當我快被燒成灰燼的時候,又驀然被拋進了海裏,冰冷的海水無情地淹沒過來,瞬間把我由裏到外浸得透心涼……
記憶的碎片變成水泡,成串地冒出來,飄浮、破裂,全都改寫曆史變成可怕的詛咒……克瑞被埋進了垃圾箱,等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時,已經變成一堆嶙峋的白骨;為了救我而冒死出擊的克瑞,被那個麵慈心黑的租房男掐得兩眼翻白;克瑞和那隻鬆獅犬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著何誠喂給的狗糧,轉眼間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克瑞不斷複活,又總是更可憐、更淒殘地死去,我在這反反複複的折磨中,感覺自己就是克瑞,克瑞承受每一次災難的痛苦,我都感同身受。
昏沉中,我已經分不清自己和克瑞,我胸口悶得要爆炸,真像被埋在山一樣的垃圾下,我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衝,就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克瑞為我受的苦,似乎加倍地找上了我,我迷迷糊糊地想,克瑞已經死了,它死不瞑目的靈魂一定在怨恨我。
我的頭越來越痛,汗水蟲子似地在我全身蠕動,我的身子也越來越沉,似乎正在墮落地獄的途中……
“汪!汪汪!嗚……”
似從幽深的海底傳來一聲聲急切地呼喚,聽起來像是克瑞在淒傷地嗚咽。
我緊閉著眼睛,飄忽地思維迷蒙地想,我又在做夢了。
“汪!汪汪汪!”
狗叫聲連聲響起,由模糊到清晰,分明地響在耳邊,緊接著,狗叫聲停了,我的臉上傳來濡濕的觸感,我陡然一驚,從深沉的昏睡中猛地睜開眼睛——瘦了一圈的克瑞正舔著我的臉!
我頓時被雷擊似地呆愣住,懷疑是不是和克瑞在天堂裏相聚了,可是,克瑞的舌頭是溫熱的,眼睛仍然充滿靈性。短短兩三天工夫,它瘦得皮包骨頭,舔完我,就虛弱地趴在我身邊,長久地把頭埋在我的臂彎裏,兩隻眼睛泛著淚光。
天啊,沒錯,是克瑞,我的克瑞!我回過神兒來,一把抱住克瑞,驚喜之餘,我的心又酸又痛,不用想都知道,克瑞抗食到滴水未進的程度才會瘦得這麼厲害,想到這裏,我顧不得自己體弱力乏,跳下床就衝進廚房給克瑞做飯。
克瑞跟著我進了廚房,弱軟地臥在一旁看著我忙活,目光一如從前般殷切誠摯。
“狗若愛你,就永遠愛你,不論你做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經曆了多少時光。”傑佛·瑞麥森的句子變成淚滴,串起我的愧疚和感激,灑進了克瑞的食物裏,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生自己的氣,這兩天,光顧得難過,都沒買東西回來,想讓克瑞好好吃一頓都不行,隻有雞蛋,隻好左一個炒雞蛋,右一個雞蛋湯,我知道克瑞不會怪我,無論我怎樣笨手笨腳,也無論我做錯了什麼、怎樣凶殘地對待過它,它都會像守護公主那樣愛我,它的愛就是這樣寬博、這樣純淨熱烈,如天空運行不息的太陽,恒久不息地溫暖著我……
我把飯菜放到克瑞麵前,它搖了搖尾巴,感激地看了看我,就低下頭狼吞虎咽起來,好幾次,它都噎得伸長了脖子,像鵝似的吞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繼續大吃大喝,那個樣子,似乎想連飯碗都吞到肚子裏去。
我站在一旁看著失而複得的夥伴,一刻都舍不得把目光挪開,直到克瑞吃飽喝足,我收拾飯碗的時候才發現,宋豐和劉為程站在客廳裏,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們。
“宋豐,謝謝你。”言語無法表達我的感激。
“不用謝我,我隻是買了點兒藥給你吃,是這位大哥幫你找回了狗。”
沒想到,宋豐指了指劉為程,這樣說。
我看向劉為程,一肚子疑問,剛要問,就見劉為程窘迫地搓著手,目光躲閃地說:“對、對不起,我、我知道我很過份,請你、請你原諒。”
我簡直難以相信站在眼前的人是劉為程,他從來與我勢不兩立,每次照麵不是橫眉冷對,就是冷若冰霜,現在竟然態度誠懇地跟我說對不起?
我懷疑自己眼花或者耳朵產生了幻覺,卻聽到劉為程說:“我、我很喜歡克瑞,我一直想要這麼一隻伶俐又威風的狗,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想要它,那天我回家時看到它嘴上抹了紅顏料,我就回家給我的西施喂了安眠藥水兒,然後提著它去跟你要賠償……”
我和宋豐麵麵相覷,為劉為程的“神思妙算”而驚訝。
“我、我本來想把克瑞枉走了,我就有兩隻訓練有素的狗,所以強行牽走克瑞的當天晚上,我就開車把它們拉到別處,可我沒想到,我的西施犬睡死過去了……”說到這兒,劉為程難過得眼圈發紅,“克瑞根本不聽我的,不吃不喝,兩天兩夜滴水未進,眼看著就不行了,我很後悔,就、就把它送回來了……”
可憐的西施犬……我的心狠狠地痛縮了一下,想起那隻威武的鬆獅犬慘死在草地上的模樣,想起西施犬縱身跳入水中撿球的英姿,看著躺倒在一旁疲憊的克瑞,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