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宮外超度先皇亡靈的法事還在繼續,劉哲隻身來到了長樂宮,宮女矮身給他行了禮後便稟報去了。走進殿中,劉哲見舒太後身穿淡白色素袍,寬大的裙幅逶迤在案幾四側,發間也隻是插著幾隻圓潤的珍珠發簪,不遠不近的距離間,那淡雅出塵的身影裏竟隱隱露出莫大的哀傷和憔悴來。
劉哲的印象裏,舒太後外表溫柔嫻靜,但凡開口必是話鋒逼人,給人一種必須仰望的感覺,正是因為如此,眼前這個看上去無比脆弱的女人,還是原先那個不喜向別人低頭的母後麼?
“兒臣參見母後!”
舒太後見他伏地磕頭,淡淡問道:“不在明成宮守靈,到長樂宮裏來,為何?”
“兒臣掛念母後!”
“寄奴,”舒太後緩緩起身,走到劉哲麵前親自扶起了他,“你有心了!”
劉哲聽舒太後叫了他的小名,心裏本是一陣悸動,可那陣悸動卻在後一句話中被澆個濕透透的。他忽得明白過來,不管麵對溝壑萬重,還是刀山火海,他的母後都是那個保持著巋然不動心性的人。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寄奴,你父皇臨終前拉著傅昭儀的手念著這句話,他終是將傅昭儀錯認成了哀家。他不喜我的性子,卻始終沒有忘卻,我們之間也是有過情濃的時候。那一年的三月,他將哀家帶回了宮……再後來,哀家懷了你,那是哀家入宮後多年未孕後的驚喜……”舒太後像是陷入了回憶,“薑良娣先誕下了劉斐,後又被封為婕妤,與哀家同時有了身孕,哀家那會日子並不好過……”
“薑婕妤已有一子,若是再誕下男孩,終究是哀家的勁敵。不得已之下,哀家除了她腹中的孩子,為此,你父皇與我生了嫌隙。所幸哀家當時誕下了你,才得以保全住份位……他恨我強硬,不滿我城府,後來又有了傅昭儀,許美人……可他突然撒手而去了,睿兒年幼,東部津梁叛亂,”舒太後手一拂,案幾上另一封密函掉落在地,“西部夷族也蠢蠢欲動,偌大個皇宮,朝堂後院隻哀家一人苦苦支撐,哀家之酸辛又有何人知曉?舒青蕪啊,舒青蕪,你所求為何?”
“母後,”劉哲忙扶住了舒太後,將她安坐在軟墊上,“您倦了,兒臣扶您安歇去吧!”
舒太後手撫著額角:“寄奴,你可願替哀家分憂?”
今夜的舒太後讓劉哲很是捉摸不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劉哲定睛一看,果真是西部傳送過來的緊急密函。如此事關晉國存亡的緊要時分,劉哲無法顧及很多,隻道:“母後有何吩咐,但說便是!”
“寄奴,眾多封王之中,唯你和劉斐是先皇嫡子,旁人終是不可深信。驃騎大將軍鎮守北疆,兵力不可擅動;京城的禦林軍尚要守衛皇城;哀家想命你的廣陵郡和劉斐的上陽郡貢獻兵力抵抗西部夷族,如何?”
“謹遵太後諭旨!”
……
又過了兩日,先皇靈柩已入了皇陵。東部津梁叛亂的緣由也清晰了,卻是守在沿海郡縣的宋子卿生了外心,與津梁的大皇子相互勾結,欲使津梁脫離晉國的管轄而自治。此事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唏噓,對於新皇年幼皇權不穩,驃騎大將軍貴為國丈,位高權重卻治軍不嚴的事實頗為擔憂。
離京之前,劉斐歪在馬車裏,隔著車窗對劉哲道:“借津梁之事讓輿論遏製驃騎大將軍,以攻打西部為由令我等出兵,抗敵削藩一舉兩得,太後果真是好謀略,劉斐佩服!”
“話不能這麼說,國家危急,身為劉姓子孫,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也罷!”劉斐又恢複了紈絝相,“三日之後,哥哥我定派出五千兵士與你,至於領兵打仗我就不參與了,哥哥所求的隻是在太後那裏說得過去而已!”
劉哲聽罷,眉心揪成了疙瘩。五千兵士?他劉斐口中的話就像是浸了水的海綿,擠一擠,還是有很多水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