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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常大軍的節節勝利傳至朝音朝堂,滿朝文武無不歡喜,莊嚴而肅穆的殿上竟隱隱泛著眾人喜悅的心情,就像成王敗寇這千年不變的道理一樣一般,沒人斥責這黑暗的一筆,沒人為那些無辜的冤魂歎息,沒人在那人如今正是榮寵至甚之時當頭潑那人,甚至是當朝天子的冷水。大家自動的記得了他的功績,自動的忽視了那不堪入目的大舉屠城所為。
劉澈微微眯眼看著底下的眾人到底幾個是真心歡喜,眼光微微閃爍,他掃向左手站立的第一人,那人微微低頭,恭敬而安靜的手持玉笏站立著。昨日他已請旨身體微恙已好上朝了,劉澈頗有得意的笑看著那人,朝音,可不是隻有你一人可以替朕打天下!
“啟奏陛下,李將軍老當益壯,此番連連勝利必將掃蕩烏智巢穴,揚我國威!”禦史大夫宋詰朗聲說道,雖沒有明顯的笑意卻仍讓人感到他的激昂的心情。
劉澈微微點頭,仍是微微笑著。
“一老一少踏平烏智,此番定會成為史家美談,名垂青史!”光祿大夫公孫籌乃是張少兒姐姐張君如的夫婿,此人武功平平,政績平平,卻因擅長察言觀色,也因著裙帶關係在官場左右逢源,雖不至於大富大貴卻仍能在此番張家看似失勢的境況下與同僚凱談,並且官職也未因此而同其他張家人一樣受到波及,如此便可見此人手段也非常人。
此言一出,劉澈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那人,此人甚會揣度心思嗬。“光祿大夫所言正和朕心,”他微微直立起上身,輕輕喚來傳令郎,“傳令,擢平北將軍李常升京都教尉,李常之子李立為虛華門衛尉,驃騎將軍霍東籬加一千石,另賜其母為榮國夫人。”
殿內的人皆有些愣,此番雖是兩者皆有賞賜,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李常的賞賜是實打實的,而這霍東籬則是麵子上過得去,此番加了一千石,那這朝音的萬戶侯除了張青外便是他了,眾人皆將目光瞟向那仍是穩穩站立不動的人,似乎這些動靜仍未能影響到他一般。
“陛下聖明!”宋詰當先反應過來便叩拜下來,眾人也紛紛叩拜。
太子劉肥微微低下頭看向自己左手邊的人,心中不由得歎息一聲,饒是萬般反對此次戰爭,可他們還是勝了,如此,身為一國太子他也無話可說。隻是若不是站在一國儲君的位置上來看的話,他替那人委屈。
下朝時,人群三三倆倆的不知是否真心的分享著別人的殊榮,張青緩緩的從他們身邊走過,麵容清靜,無悲無喜,偶或看見以前熟識的人也會微微點頭,一眾人皆愣在那裏,張青仍是毫不介意的獨自走開。劉肥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見如此,快步走了上去。
“舅舅。”
張青有些恍惚,這樣的一聲,好久沒聽見了呢。他轉過身,恭敬的行禮,“太子。”
劉肥有些氣短,他也不知該同他說些什麼,隻是存心有意的要同那些見風使舵的人為難,張青微微抬頭,看著幾步玉梯之上的少年,目光柔和的微微笑道:“太子何苦執迷?”
劉肥皺皺眉,倏爾,他也緩緩的笑了起來,他走下階梯,同他並肩而立,才13年紀的小孩身形還未長成,站在張青身邊他仰著腦袋看向他,“為何世人皆在高歌仰頌時我卻一點也覺得不開心,為何李常將軍帶來的好消息除了讓我微微釋懷外,卻覺得更加,擔憂?”他轉過頭,看向那千級玉梯,延綿至底,望向那巍峨天際,萬裏風雲。
張青微微頷首,淡笑著說道:“心係天下,當生憂怖。”他低下頭看見身旁的少年帶著如同曾經的東籬看他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也不由得軟了下來,“太子心懷萬民,乃朝音之福。隻是蒼生種種,各司其事,不用太過強求的。”
說罷,躬身告退,一個人緩緩的走下那長長的階梯。
劉肥看著那人,風雪間,踽踽獨行,喃喃說道:“心係天下,當生憂怖……”如醍醐灌頂一般,所有的不幹,鬱悶,氣結,全數散去了。是嗬,世人心皆不一,何苦要求他人同自己一般想法?萬生皆有所司,何苦要求大家同自己一樣,一國之君隻有一人,而自己不過要做好各種權衡,把握好度,秉著心係天下的誌向,朝著福澤天下的目標奮鬥。
“心係天下,當生憂怖!”似是重重宣誓一般他又狠狠的說了一遍,轉身便向虛華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