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裏,我根本還沒有離家出走。至於他們為了不連累我一身債務與我失去聯係那些事,我都是從朱珠的口中知道,而我自己卻因為一個突然而至的姐姐離家出走。
現在看來,曾經的我矯情和自私地讓現在的我感到討厭。
“夏夏,那段時間你為了支付房租賣的那幾個舊包,其實是你爸爸買下的。”她歎口氣又道,“其實那段時間他一直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有一次我實在拗不過他,告訴了你住的地址,他那天晚上去了你的住處,還是不忍心打擾你。他擔心你再次搬家,找不到你。”
“從那段時間開始,他就經常開車到你樓下去看你,你知道一個父親跟蹤一個女兒的心情嗎?他其實是愛你的。”
宋遠晟把車開的風馳電掣,收了線,我都悶悶不樂,默默不做聲。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道:“別擔心。”
我側頭望了他一眼,他對我點點頭,黑漆漆的眼眸裏都是堅定的肯定。
“宋遠晟,從前的我是不是很討厭?”我突如其然地問了句。
他側頭望了我一眼,唇沿盡是笑,他不吭聲,我又問:“你笑什麼?”
“沒有,”宋遠晟搖頭,又道,“好巧。”
我眨著眼看他,疑惑道:“好巧什麼?”
“好巧,我們一樣討厭。”宋遠晟漫不經心地勾著唇,側頭一瞬,眉目怡然。
從前的我一定沒有預料到,這位宋先生如此能說情話,並且每一句都恰好地直擊心窩的縫隙,撩動心緒。
朱珠約的地點是一個擁擠的街道,宋遠晟送我到達目的地後就先離開了,我一眼就在擁擠的街道上看到朱珠,她一身亮色的玫紅,站在地下通道的出口處異常耀眼。
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旋過頭,拽住我的手要直接往地下道走,可剛邁出腳步,她又停下,道:“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們現在很可能不是你印象中的爸媽。”
我困惑地看著朱珠,我不太能理解她說的要有心理準備,什麼叫他們很可能不是我印象中的爸媽?
我隨著她下了地下通道,通道的兩邊都是一些擺攤的小攤販,可當我經過一個小攤的時候,我驚地說不出話了。
一個玩具攤位前,一對中年夫婦站著,因為不知道吆喝,生意慘淡。最後那個中年女人似乎糾結了很久,才對著一對來往的年輕媽媽和小男孩道:“買玩具車嗎?可好玩了。”
她那樣子尷尬又臉紅,我望著她,她似乎是我從未沒見過的張雙嬌,至從她嫁給父親以後,就從未工作過,她養尊處優很多年,如今卻放下麵子,穿著一套樸素的衣服,像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婦人叫賣吆喝,她一定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小男孩望著攤位的玩具車,依依不舍。媽媽來拖也不走,張雙嬌此時又道:“給孩子買一輛吧。”
“對呀,今天買大輛的玩具車,贈送小輛的玩具車。”
我湊過身,俯身把一大一小的玩具車在小男孩的麵前晃了晃,小男孩眨巴眨巴地眼睛望著自己的媽媽,年輕媽媽見難以拒絕孩子的請求,隻能道:“好吧,來輛玩具車。”
成功完成了一筆生意後,我開始替張雙嬌吆喝了起來:“買玩具車,今天買大輛的送小輛的。”
生意開始繁忙了起來,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兩人手忙腳亂一陣,終於把一箱子的玩具賣完,等到收攤,我算起賬來,得意洋洋道:“看,做生意都是相通的,許寶升我可是遺傳了你精明的一顆腦袋。”
我沒大沒小直呼許寶升本名,他倒是一點不介意,現在的他仿佛一夜蒼老了許多,有點像個矍鑠小老頭。
“夏夏,爸對不起你,欠了一身債務後,我跟你媽更不想拖累你了。”
下一秒張雙嬌就淚光漣漣,這世上總是有些事情難以改變的,比如親情和血緣。我一日是他們的女兒,注定一輩子是他們的女兒。
這樣的牽掛讓我們互相都懂得原諒和相信。
我用力地抱著他們,在熱鬧的地下通道哭成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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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許寶升和張雙嬌回到自己的公寓,在這一年裏我沒能好好孝敬他們,卻給他們平添了許多的擔憂,我想在這段時間好好孝敬他們。
白天我去上班,傍晚下班又趕到地下通道幫著他們叫賣吆喝,偶爾朱珠也會和程卓揚一塊來幫忙。這樣持續了兩周,一天我下班回家,見著桌麵做著一桌子的菜,而張雙嬌卻在裏屋整理行李。
我有些訝然,問道:“媽,你這要去哪裏啊?”
張雙嬌停下手中的活,道:“夏夏,我和你爸爸打算回鄉下去。”
回鄉下?鄉下的廠不是已經倒閉了嗎?
我正欲開口,卻被身後一個聲音打斷。
“夏夏,爸爸有些話想和你說。”
我猛然旋身,許寶升站在我身後,一臉笑盈盈。我心存疑惑地同許寶升在沙發上坐下,他突然從背後遞過一張照片,我遲疑地接過照片,照片的我好像是在一個同學聚會上,搭著我肩膀的女孩和我差不多歲數,連眉眼都驚奇地同我相似,她就是許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