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木箱子是奶奶的陪嫁,暗紅色的樟木做的,箱子周身有一些奇怪的花紋。半年前,有個從北京來的教授出一萬塊買它,被爺爺一口回絕了。
我鄭重地抱著那隻箱子,就像抱著院子裏的那棵柿子樹,抱著爺爺的胳膊,抱著陳思思紅彤彤的小臉,還有抱著王小漢家裏的那隻小花貓。一萬塊呢。我還抱著一萬塊呢。
“爺爺,是這個嗎?”我把手裏的箱子提起來給他看。他點了點頭,朝我招手,叫我過去。
箱子裏麵,是一堆零錢。爺爺拿起來數了三十塊遞給我叫我去買冥幣和香燭。
去商店的路上,我的情緒一直不好。腦子裏翻江倒海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我不知道爺爺為什麼突然要買冥幣和香燭。跟死有關的東西,有時候不用擺在眼前,光在腦子裏轉一轉都會覺得骨骼發涼。
買完東西後,走到一半,我才忘記找零了。商店的老板娘認識我,見我過來就馬上把錢找給我,還教訓了我一番才放我走。就這樣,耽誤了不少時間,我隻得抄近路,從王小漢家翻過去。王小漢的家很大,三層小樓,樓頂上有花園,院子裏還有遊泳池。我翻過圍牆的時候,他奶奶剛好從屋裏出來,看見我趴在圍牆上,隨手抄了一把拖把就要打我。
“陳思思,我說過多少遍了,不準你再跟我家小漢一起玩。昨天,你是不是又騙他偷拿家裏的巧克力。”
我來不及解釋,手一鬆,從圍牆上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憐了我身下的這些小草,不知道它們疼不疼,反正我的屁股快裂成八瓣了。
我隻好原路返回,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家奶茶店,透過櫥窗往裏麵看。陳思思和王小漢正在裏麵喝奶茶。陳思思嘴裏咬著吸管,笑嘻嘻地看著王小漢。王小漢被她看得神情莫名地亢奮,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是爹媽的忌日。
我衝進去照著陳思思的腦殼拍了一巴掌。陳思思不高興地大叫,“陳丟丟,你有病吧。”
隻要是有王小漢的地方,陳思思都叫我的大名。
我懶得和她吵,一把扯住她的手就往外拉。
“爺爺高血壓發了趕快跟我回家。”
王小漢嬉皮笑臉地叫我,“丟丟姐。”
陳思思急急忙忙地去拿桌上的一盒心形的巧克力,好家夥,好大一盒,難怪王小漢的奶奶會那麼生氣。
“王小漢,”我看著王小漢,“你奶奶剛剛抄著拖把把我從你圍牆根上掀下去了,你看,”我把手上的傷指給他看。
王小漢的眼睛擱在陳思思身上,他根本沒聽見我在說什麼,而是伸長了脖子叫到,“思思,明天早上我騎自行車去接你,你要等我。”
陳思思急急地收起桌子上的東西,對王小漢說,“不準早到也不準遲到,不然,我就把你偷你媽口紅的事告訴你奶奶。”
回到家裏,爺爺已經做好了飯。一貫擅長撒嬌的陳思思,一頭撲進他的懷裏,拿臉在他胸前不停地蹭。
“爺爺,嚇死我啦!你沒事就好啦!爺爺一定要長命百歲。”
哎,我的好妹妹,等她長大了肯定是奧斯卡影後。
吃飯時,爺爺先給爸爸媽媽每人盛了一碗,然後讓我們兩姐妹給他們燒冥幣點香燭。我的爸爸媽媽此刻正微笑著看著我們,她們還很年輕,看上去才二十多歲,卻已經不是這世上的人了。他們已經離開了整整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