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虎卻沒有說話，舉杯說，小時，喝酒。
我趕緊端酒杯和他重重撞了一下，往自己嘴裏灌了第三口，借此掩飾自己的慌張。我做錯什麼了嗎？沒有啊。那麼我到底慌什麼？
到此，三兩的酒杯，下去一半，我的肚子也暖起來。徐春燕拿著筷子給我的盤子夾了幾片肥腸，說，吃，吃，吃，千萬別客氣，就像在家裏一樣，不要見外啊！
向天虎本來笑眯眯的臉變得深沉，說，小時，別停下來，我們繼續喝。
好嘞，向叔叔，祝你身體健康，越活越精神。我討好地說。
向天虎用手指指著向蕾說，聽見了嗎，你聽聽，小妮子，待人接物，你跟小時學著點。小時說話都中聽，句句說到俺的心裏去了。
向蕾根本沒大眼瞧他，埋怨徐春燕說，媽，你偏心，幹嘛好吃的都夾別人盤子裏去了。
話已既出，撓是我臉皮再厚，我都有點坐不住了。這是不點名攻擊，我坐在這裏幹嘛，給人家當靶子？
我在想，向蕾真的明顯是缺少家教，人前人後，盡管曬自己的那一點小脾氣，置旁人的顏麵於不顧。
果然，向天虎本來已經舉起的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擱，白了向蕾一眼說，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因為他的眼神嚴肅得像要剜了她，加上放筷子的動靜著實有點大，向蕾嚇得沒敢回嘴。隻是默默地夾菜，吃米飯，沒敢頂嘴。
徐春燕臉色很不好看，好在女人轉變得快。說，小時啊，你們別停下，吃菜吃菜。這丫頭慣得，沒大沒小，沒輕沒重的。
我說，沒關係，一家人嘛。我又舉杯對徐春燕說，徐姨，你今天最辛苦了，忙前忙後一刻沒停下來。這杯敬你，祝你越活越年輕，健健康康，精神朗朗！
徐春燕舉起茶水杯子說，謝謝小時，謝謝小時。也祝你工作上取得更大的成績。菜做得不可口，你多包含。
我說，我還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菜呢，幹淨又衛生，爽口又對胃，可比一般的館子強得太多了。
徐春燕咕咚一口茶下去，含笑說，小時今天喝了蜂蜜水，這話說得我們多愛聽。好吃就多吃一點，光盤行動。
我和向天虎繼續吃，繼續喝，一杯很快下去了。
第二杯我就不能充大，端在這裏不動了。眼光撒摸到旁邊的酒瓶，我準確把握好比例，給兩人各自勻了三分之二的摸樣，一瓶酒就這麼給分攤了。
向天虎說，爺們，酒量還可以。放在你這年紀，我喝不了這麼多。
我說，哪裏哪裏，我是舍命陪向叔，誰叫你對我這麼好呢。我此生最崇拜的就是大車司機了，手握閘把子，心係坐車人。你們是鐵路的領跑者，火車司機是咱鐵路最辛苦的工種，向你學習。
喝到這個份上，兩人熟稔起來，開始稱兄道弟。我借此機會請教了一個並不是問題的問題，火車司機怎麼上廁所？
我學的雖然是鐵路運輸專業，不錯，不過，一是我並沒有好好學，二是教材當中沒有涉及這一塊。以前老師沒有給我們講過火車司機怎麼方便的問題。
但是在飯桌上，我一時沒有管住我的嘴，問了這麼一個愚蠢的問題。這和此前在衛生間我熱情地和高段長打招呼，問他“你吃過了嗎？”兩種情形有得一拚。
呸，我要抽我嘴巴。我問這個討厭的問題幹嘛？果然，向蕾朝我翻白眼了。還好，她沒有甩碗，甩筷子，隻是快速地喝口湯，起身說，爸，媽，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說完，放下碗逃之夭夭。
向天虎沒有煩我的問題，左邊的大手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說明你關注細節，生活的趣味其實都是在細節中。但凡大的東西大都是假的東西，大的有意思的東西也是由細節構成的。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到現在還沒解決好。
他回答得寬泛，我一頭霧水。
向天虎筷子夾了一塊香腸，放到嘴裏咂摸了半天，咽下去，慢吞吞地說，是這樣的。火車司機室都是沒廁所的。一般來說，司機解小在柴油機室，解大用塑料袋。不敢開車門的，很危險。
再夾一塊豆腐，喝一口酒，也沒招呼我，說，原來遠城機務段也是有女司機的，還有一部分女司機獲得過三八紅旗手和火車頭獎章。隻是高強度的工作女同誌適應不了，剛建國的時候是蒸氣機車，光抄煤就夠她們受的，後來就逐漸淘汰女司機了。
至於我，我和其他司機不一樣的，他神秘地笑了一下，我有獨門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