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艱苦，卻活得有滋有味，覺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機遇無處不在，創造輝煌如探囊取物。
可現在看來成功是水中撈月，眼瞅著月亮撈到手了，攤開來隻是一把清水。腦子裏又陷入黑暗，再亮時就是兒時細碎的一些小事情，五六歲時到山上拾草，戳了馬蜂窩，臉上被蜂子叮得到處是皰，回到家還挨了打……
清河憤憤地琢磨，上帝你是公平的嗎？ 我唾棄著卑微的生命，我以前是怎麼走過來的，謹小慎微地洞察著別人的反映，我學會了隨波逐流忍氣吞聲，我甚至從來沒有明目張膽地張大嘴巴罵過人。我活得並不是痛快而又放縱自由的，因為有太多的壓力和責任。
上帝呀，你知道你是多麼的強權和霸道，你在帶走別人的靈魂時從來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你想過嗎？他們有自己的理想和報負，有尚未了解的心願和回報的親情。
我想等到成功的那一天衣錦還鄉，把榮耀做為最盛大的禮物擺放在父母麵前，讓一生操勞的老父母和我共同分享成功。可是，眼前的事實是，卻是年紀輕輕地就躺在病床上，還等著別人忙前忙後地伺候自己。
這個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上帝呀，我已經活得像顆隨風倒的狗尾巴草一樣夠卑賤的了，可你為什麼還覺得加給我的懲罰還不夠，非要讓我挺起肚子來再冰冰涼挨一刀！
清河的眼睛裏噴濺不出一滴眼淚，有的是張皇的憤慨，就象被棒子打入水底的狗，表情痙攣扭曲。
這一夜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似夢非夢地過去了。
人活著真累呀，所以叫人類。
當思緒像翻書一樣嘩嘩從工作流到童年的時候，清河感到過去的生活是那樣的畫麵清晰，腦子的人物熱熱鬧鬧，像一場製作浩大的電影。
若幹年前，當清河還上小學的時候，有時會站在自家院子裏，看四五點鍾的流雲，像波濤洶湧的海麵那樣貼著地麵滾過去，清河朦朧感覺到時間是如此不可把握地飛走了。
學校組織集體春遊，清河的口袋裏沒有錢，沒有果汁、麵包或者一個熟雞蛋，清河勉強去了，心裏卻一直在等待解散的聲音。坐在樹下，看搬麵包渣的螞蟻。有時他會搶過一塊塞進自己嘴裏，一陣心酸一陣高興。
總在心酸的時候假裝高興，於是高興的時候也會感到心酸。
清河的世界活在自己編的一個一個故事裏，這些故事都有一個孤獨的被人愛的孩子。
二年級的夏天，母親給清河買了一條藍白紅相間的長筒襪，大人們都說好看，老師也說漂亮。於是無論多髒多破的衣服和鞋子，清河總要讓母親把洗幹淨的長筒襪給他穿上，直到那襪子破的洞太多不能穿了，他再也沒了漂亮的感覺。
去城裏公園，就是簡單地玩。即使隻有兩三元的門票費，清河也在考慮門票是不是過高了。一個小學生在公園各項遊樂設施之間跑來跑去，對比著，充滿渴望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