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勝不會五筆打字,而他的拚音速度又是奇慢無比。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濟州客運段打印室的打字員夏穎身上。
孫勝之所以喜歡在車隊寫文章,不僅僅是因為車隊有現成的資料,有現成的電腦。更主要的是因為夏穎。每次退乘回來,他都要習慣性地先回車隊辦公室一趟。
打字室在車隊辦公室的最外麵的一間,每次路過那兒,他都可以見到夏穎忙碌的身影。隻要看到了夏穎,孫勝的心情就會平穩下來。如同饑渴的人喝到了第一口久違的甘露。
車隊的人其實是經常加班的,孫勝也有了理由在周六、周天過來。每次,都裝著要複印借來的寫作資料到打字室去複印。打字室總要到六點才關門,因為夏穎在所有人走了之後,還要負責車隊幾間辦公室的衛生。
孫勝則總在關門前大約半個鍾頭,匆匆趕進打字室。孫勝沉默寡言,又很老實。因此,誰也沒想到,這個靦腆的27歲的大男孩,會對打字員夏穎一往情深。
夏穎今年42歲,孫勝其實喊她夏姨。
夏穎的老公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彪形大漢,他是汽車司機,經常在外麵跑。就外人來看,他倆的感情應該是不錯的。夏穎每次送丈夫出門之前,都要親一下他胡子拉茬的下巴,一點也不避諱別人看見。
夏穎第一次看到孫勝,是落魄的孫勝從社會回歸鐵路,重新聽從二叔的召喚回到客運段上班的那一天。
在電腦鍵盤“啪啪”的聲音中,她聽到一個男孩子低低地問,我可以在這兒複印幾頁資料嗎?夏穎抬起頭,她看到一個瘦高的英俊青年,正羞澀地站在跟前。
那一瞬,夏穎心頭猛地一怔——這男孩太象一個人,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尤其是麵容,簡直就象比著相片複印的一般。
但是,很顯然,他不可能是他。夏穎在心底不禁暗暗責備自己,這麼多年了,怎麼還那麼放不下那個人!她緩了緩神,平靜地問,你是我們單位的職工嗎?怎麼以前沒見過?”
哦……我才來,剛辦完調動手續。孫勝有點誠惶誠恐
夏穎笑了笑,說,是咱們職工,那就去印吧。喔……對了,你會用複印機嗎?
不會。孫勝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其實,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但他就是不好意思。
我幫你吧,夏穎看著文雅青年窘迫的樣子,又笑了。她站起身,走到複印機前,說,很簡單的,你要學會,下次就可以自己印了。
孫勝也是在那裏第一次看到夏穎。這個美麗的女人,當時正端坐在電腦前,細長的手指如同白蝴蝶一樣,在陽光下的鍵盤上起舞。僅僅是第一眼,27歲的孫勝就憑著情種特有的癡迷,不論年齡、不論條件,不論可行與否,一頭紮進了他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情網。
而那打字室裏的短短十幾分鍾,也便從此成為他一生命運的轉折點。所以說,從少年維特到徐誌摩,從賈寶玉到孫勝,古往今來全天下所有的情種,都一樣自找苦吃,一樣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