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不想變成這副德性..」到底能為放聲大哭的相馬做些什麼呢?除了杵在那邊,拍拍她的背以外,還有什麼方法呢?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想哭了,大概是被相馬的很淚傳染了吧.
「田村同學!辛苦你了..」「啊..」轉頭朝平靜聲音的來源看去,菜鳥就站在那裏.「已經過了十五分鍾了,真的差不多該回教室了。」有一點皺的白衣上並沒有香煙的味道。「田村啊!」閃躲小森的問題攻擊,我急著趕去福利社買麵包。「告訴我嘛!相馬同學到底是怎麼了嘛?」「剛剛不是就跟你說了,腹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我問你腹痛是怎麼一回事啊!?」打從我在第四堂課中途回到教室上課以來,小森就一直是這副德性--上課中傅紙條、一到了午休時間時--「聽我說啦!其它的人也很擔心喔?女孩子們說,「剛才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對吧?」男生更是群情激奮,直嚷著。「為什麼是田村、為什麼是田村啊?」」吵成這樣..實在很令人鬱悶,我試著向另一個男生求援。「橋本,拜托你說說小森一句吧!你是個戴眼鏡的角色,應該是個冷靜大哥哥型的人才對!」「為什麼是田村、為什麼是田村啊?」「哈哈哈!小橋本做得好!」「你、你們這些家夥..」這些家夥們徑自在那邊「對吧,」、「對吧?」笑鬧成一團。就在我對這些無聊的家夥們感到厭煩,心想不管他們了,打算走掉的時候--「啊..」在幾個人正在排隊的果汁自動販賣機前--「嗯?田村,怎麼了?」「沒有..沒什麼..」聚在一起大聲聊天的女生中,我發現兩張有印象的臉孔。沒錯!就是剛剛到教室來,不客氣地打量相馬的家夥們。同時也是把相馬趕出教室的家夥們。那一瞬間,我差點走上前去大喊「喂,妳們這些家夥!」我馬上把目光從她們身上移開,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掉。雖然想要當麵指責她們的不是,但是現在,我不管對那些家夥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我至少還有像這樣重新思考的理性。然而!!「沒錯沒錯!然後那個女的啊,就是那個叫相馬的,居然在學校裏耶!我們連想也沒想就跑去看了,很精彩耶!」「啊、哈、哈,真的喔!?我們也去看逃學女!」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不小心傳人耳內的那個名字、那段對話,我覺得身體的溫度瞬間下降,頭反而熱了起來。相馬她哭了。她可是哭了喔!「橋本:..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買麵包?錢在這裏。要可樂餅麵包喔!」「咦咦?我是無所謂啦:..隻要可樂餅麵包就好了嗎?」「啊!田村想逃跑喔!我可是不會放棄繼續追問下去的!」「那就可樂餅麵包乘以二..我等一下就回教室。」和下樓的兩人道別,我直直朝自動販賣機前走去。忍住不讓自己衝過去,走近早已將興致轉移到其它話題的女生團體。管他是無濟於事還是怎樣,我就是沒有辦法不跟她們說。「喂,可以打擾一下嗎?」「咦?誰啊?是誰認識的人嗎,」「不認識啊!」擠進談話的圈子裏,用手指著那兩個人的臉,「妳,遺有妳。剛剛有到我們班上!!B班來,對吧,」理所當然的,四人的視線毫不客氣地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這家夥誰啊..突然擅自叫人妳啊,不覺得很失禮嗎??」「啊啊,這麼說來..喏,不就是剛才去看相馬的時候也在場的家夥嗎,」「咦咦,啊!啊、啊..沒錯沒錯!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才會沒印象。什麼?難道想聽關於相馬的事不成?有啊,可多著咧。不管是愉快的還是陰沉的都有喔!」「啊哈哈哈!」像子彈一樣的笑聲掃射過來.我想過去她們一定用比這更加殘酷的話語,貫穿了相馬全身。「沒什麼好聽的。我有話想告訴妳們幾個!」「這麼突然..感覺很差耶。什麼東西啊?你是何方神聖,應該說,你是誰啊?」二B的田村.就是因為妳們剛剛來說了些關於相馬有的沒的,害相馬現在進保健室了..那家夥可是擔心著要是又沒辦法來上學了該怎麼辦,人都哭了喔!」
「啊?」的一聲,兩張臉同時扭曲,露出了陰惡的表情。「然後呢?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啊,」「我說都是妳們害的啊!別再做出像那種故意把人家當笑話看的行為了!」其中一個女生搔了搔頭。另外一個人似乎覺得無趣似地將手中的果汁一飲而盡。另外兩個人留下一句「感覺就很麻煩,先回去囉!」就走掉了。然後--「我說..田村啊!是這個名字吧,你是不是搞錯了啊?」「我可不記得自己有搞錯什麼。」「明明就行啊,笨蛋!我們的確去看過相馬,但是可沒做出半樣讓她非進保健室不可的事來喔!既沒有動手,更沒有說出半句「別來學校了」之類的話,就連直接對話都沒有喔!」「我們隻不過是去看了她一下。怎麼來著?保健室?逃學?這不是很蠢嗎,既然在同一間學校,會碰麵的時候總是會碰到麵吧,還是怎樣,難道你想叫我們別到學校來嗎?」「唔..」被雙手環胸的兩人的氣勢所壓倒,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先跟你說清楚,我討厭相馬。從國中二年級以來一直都很討厭她。過去發生了很多你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管她是不是去保健室,遺是不來上課,誰理她啊!要我老實的告訴你嗎?我隻覺得「活該」!」「你也該注意到吧,來不來學校其實部是相馬自己一個人在鬧。誰都沒有說什麼,是那個家夥自己一個人在鬧而已。連這種事情都要怪到我們頭上來,很讓人受不了耶.無論來不來學校。隻是相馬自己想怎麼做吧。」「重要的足,你到底是誰,不是問你名字喔,你是相馬的誰??」「我、我是相馬的..」誰呢?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什麼啊!是因為那張臉上鉤的笨蛋啊!」幾乎要對我吐口水似地,其中一個女生狽狠地撂下了這句話。我忍不住拾起臉來,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要說些什麼話頂回去。就在那個瞬間!!「你在做什麼!!」一道平靜的、小小的聲音。「田村..你在這裏做什麼,」應聲回過頭去,我一言不發地看著站在那邊,哭腫著一張臉的相馬
「那、那個、我..」相馬明顯地正在生氣,所以非得好好說明不可。「妳要是又不能來上學的話,我會覺得很困擾..所以我想來做個了結..」「拜托你不要自作主張亂來!」北相馬這麼一吼,我說不出任何話來。的確,我剛剛所做的是自作主張沒錯。「相馬!好久不見了耶!妳啊,一點都沒變耶,還是老樣子.在男生麵前裝出一副哭泣的瞼,接著就任妳使喚?真厲害!」「根本就沒有必要上什麼高中吧?一輩子用這一招利用男生生活下去也不成問題吧!啊啊,真無聊!田村!我們要走囉!」冷笑像是狠狠砸在身上似的。臨走時,她們一副已經完全喪失興趣的眼神。相馬連看都沒辦法看那些家夥,我連對那些家夥有所不滿都說不出口。還留在現場的隻剩我和相馬兩個人。「該怎麼說呢..那個..」內心尷尬的要命,偷偷瞥了一眼相馬,然後,我注意到--書包。相馬拿著書包。「妳要..回家嗎,」「跟田村你沒關係吧:」「等一下,可是--」妳不是想要待在學校嗎?就在我要問出口的前一刻,相馬轉身背對我。「不要管我..我已經決定要回家了。田村根本就沒有權利阻止我吧。還有就是,不要再做出像剛剛那樣自作主張的事情來。我啊..」那個背影像在哭泣似地劇烈地顫抖個不停。「我啊,才不要任何人的幫助!」我隻能看著她遠去,兩隻腳就像被牢牢縫死在地板上一樣,沒辦法追相馬而去。「看我做了什麼好事.」藏身之處是廁所。實在沒有心情回教室,我坐在單間廁所的馬桶上不動。「唉..」
我看著腳下的嗞磚歎氣。不但自作主張亂來,甚至連反擊那兩個女生的話都辦不到。我當然很火大。覺得那些家夥很討厭。要是他們是男生的話,說不定就能揍下去。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全盤否定那些家夥所說的話。就是這麼一回事。是相馬自己說要回家的。是她這麼決定,這麼決定之俊走掉的.就算把她抓回來,硬是綁在課桌前--這種事情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她說想要回家、她說才不要什麼朋友、她說才不要什麼幫助、她說走著瞧。那些全部都是相馬自己決定、相馬自己說出來的話語。所以說誰也沒有辦法阻止,誰也沒有辦法給她意見。可是、可是..「什麼嘛..那家夥..」緊握領帶,弓起身體,用力咬緊牙根的下巴痛了起來。會這麼痛苦,還有會這麼後悔讓那家夥輕易地跑掉,是因為相馬她讓我看到了和她的話語相反的另一麵。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相馬哭著說,不想要變成這副德性。相馬來接我上學、做便當給我、還邀我放學以後上哪去逛逛。相馬掀起床單,叫住正要走出保健室的我,告訴了我一切.相馬她、大概一直從那個地方,眺望著已經沒有辦法去上課的學校。我心想.既然要這樣回去的話,就別那樣哭啊!既然不要朋友的話。就別來搭理我啊!既然不要幫忙的話,就別叫住我啊!既然要走著瞧的話..就不要露出那種表情看著就要被破壞掉的校舍啊!既然辦不到的話,打從一開始--「就不要故作堅強啊!笨女生!」打從一開始不要故作堅強就好了.既然沒有辦法一直逞強下去的話,就說不想回家,巴著教室不走啊!就說「拜托你當我的朋友」抓著我不放啊!就說「幫幫我」抓著我不放啊!就說「拜托別拒絕我」巴著學校啊!「真是的..」我屏住呼吸,緊緊閉上眼睛,用手背亂擦眼皮一通。明明一臉那樣的表情哭泣著,為什麼不那麼做啊笨女人。然後,就連我是怎麼想的,妳都要說這跟我沒關係。把說不出口的怨言一一咽下,我聽到第五堂課的上課鍾響
我在第五堂上課的時候晚了幾分鍾進教室。然後相馬在隔天,以及隔天的隔天,都沒有在學校裏出現過,5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星期六放假。相馬昨天和今天都缺席,所以到了星期六、日的話就是連休四天了啊!這時候,就要用十字交乘法。二乘以三得六,然後--」老師說話的聲音、粉筆的聲音、在筆記本上書寫的原子筆聲。這邊的一,乘以這邊的二..哇,怎麼回事,天色真暗啊。變天了喔!」其中格外響亮的是打在玻璃窗上,驚人的雨彈。就連老師都被雨聲轉移了注意力,朝窗外看去。跟著老師向外看的班上同學中,有人大喊「沒帶傘啊!」笑聲此超彼落。從下午開始下起來的春雨轉變成傾盆大雨。置身在班上笑鬧的氣氛之外,我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位子想著:或許今天不來是正確的決定也說不定。可是--「老師,今天是不是應該要縮短上課時間比較好呢?」「來,不要理笨蛋。我們繼續。我是開車上班,所以雨天也沒差。」笑聲更進一步爆了開來。一片笑聲中.我一個人不吭聲地等著。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一直在等著。要是今天不行的話,那就下個星期.下個星期一定要來啊!妳的位子一旦空下來的話--「嗯,那問題一就..這樣的話,我麵前的同學,就你了。」「我、叫、田、村..」「沒錯沒錯,是田村喔!真是的,不要那麼生氣嘛!我還沒記起來新生的名字。」「我沒有生氣..」就很容易和老師對上眼啊。***「田村,小橋本說他有折疊傘!我們一起撐傘回去吧!」
「No,thankyou!」委婉地拒絕了小森的提議,我以特殊階層的方式回禮。「咦,為什麼?小橋本的傘雖然是折迭式的,可是又大又氣派喔!來嘛!」「因為是我老爸的高爾夫傘,勉強擠一下可以擠三個人左右喔!」。直到回家前的班會時間結束,雨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在放學後的樓梯門,「有傘的勝利組」、「擁有有帶傘朋友的勉勉強強勝利組」以及「沒傘的敗北組」互相擁擠,「讓我進去」、「借我」、「擠一擠」的喊叫聲此起彼落,掀起一場有如身處地獄般的騷動.不過我自始至終都老神在在。「折迭式高爾夫傘啊..這也不錯吧!」這個理由十分單純--「不過,今天就不用了。反倒是你們。要不要順便載你們一程,坐我們家來接我的車。」因為我是超?勝利組.「不會吧,真的嗎?載我載我!」「戚激不盡.田村家的父母,居然特地開車來,真是勤勞啊!」我以慷慨鷹揚的舉比,摸了摸朝我靠過來的兩隻雛鳥。「不,不是爸媽,是我老哥。他才剛拿到駕照,每天有事沒事就找機會躍躍欲試想開車,剛剛也是試著打了一通電話後,二話不說就來接我了,」「太美妙了!」「真不愧是田村的老哥的確有上T大理科一組的高強實力。」「沒什麼了不起的啊..嗯,附帶一提據說他完全沒捕習,而且是應屆考上的。」「哇!」「可以感受到基因的奇跡啊!」「哈哈哈,別說了!隻不過,到達這裏是三十分鍾以後的事了。我是打他的手機跟他連絡上的,他人還在市區外,不過現在應該正朝著這裏過來了。」「咦!?」就在優雅地仰天大笑的我的眼前,其中一隻雛鳥?小森露出不滿的表情。三十分鍾?我和小橋本家離學校超近的,走路不到十分鍾就到了耶。你覺得呢?」「思,我們果然還是用走的吧!撐著折疊傘。」「也是啊!」兩個人互看彼此.異口同聲說了「對吧」。感情好雖然是一件美事,我可是有點寂寞啊!「你們不搭我老哥的車嗎?」
「嗯,我想看四點開始的電視劇回放。那就再見囉,星期一見!啊,星期日要是可以的話就一起出去玩吧!」「拜啦,田村!」小森和橋本把我丟在一邊,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戳戳、喂喂、這家夥--」之類的話,嘻鬧著走到鞋櫃那邊去了。該說,他們不夠朋友,還是說覺得有點被冷落。或者說「你們幹脆交往算了吧!」我留在原地,這麼一來,要我一個人等三十分鍾也實在是閑得發慌。我心想沒辦法,就先回教室一趟吧!便準備往回走。然而--「田村同學!」那個聲音呼喚著就連班導也記不起來的我的名字。這個聲音是--」在有所預感的同時回過頭去--「果然是你啊,菜鳥青蘋果..」果然不出所料。我點點頭。「菜鳥青蘋果,什麼東西啊?」站在我身後的,正如我所料,是一身白衣的菜鳥保健老師。「怎麼了嗎,沒帶傘嗎?」「不是啦,我老哥要開車來接我,所以我在等他。」青澀果實雙手插在口袋裏,繞到我麵前來。「你有個體貼的哥哥呢!該不會早上也是拜托他用車送你來的吧,腳扭傷的地方,還在痛吧?」「不會了,現在已經沒有那麼痛了,所以早上是自己走路來的。」「那,之前痛的時候呢,」是相馬騎腳踏車來接我去上學的--總覺得,這句話有些難以說出口。「嗯,嘿,那個--」「哎呀,模仿田中角榮!」妳當我是怎樣的高中一年級生啊?正當我打算瞪菜鳥的時候,我注意到菜鳥的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妳明知道還故意問我啊?這嗜好真低級!」「哎呀,這話傳出去了多難聽啊!隻不過是上班途中,偶然看到過一輛腳踏車載著兩個可愛的人罷了。」居然嗬嗬嗬嗬嗬的笑..不可小覷。
果然這家夥事實上應該是個熟上加熱,熟爛到不行的熟女吧!「想笑就隨妳笑吧..要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就連我也肯定會想笑,所以我那時候真的嚇了一大跳。那個惡魔可是突然就騎著腳踏車來接我喔!我那時還以為,在那之後,她絕對會來要錢之類的。」「不會喔,我既不會笑你,也沒有被你嚇到喔!因為我早就知道相馬同學是那樣的一個女孩子了。」這樣啊..不對,啊?」那是充滿自信到我差點就要忽視掉的玩笑話。她說「早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她又不可能是超能力者,更何況重點是,這家夥笑了耶!「在說什麼夢話?」「真的喔,我就是知道嘛!」「對不起,請等我一下..」不知為什麼突然感到疲憊,中斷兩人的對話之後,容我用拇指按壓刺激鬢角和鼻梁。「哎呀!淋巴按摩,」是的,正確答案。如果不促進淋巴循環,我就沒辦法跟上她的步調。振作起精神。「那個啊,妳應該還在上班時間吧,在這裏摸魚好嗎,」「不要緊啦。就是因為發現了田村同學,所以才會下來這裏的啊!嗯,對了對了,因為我實在很想確認扭傷的傷勢啊!」「騙人。又翹班了喔..」「居然說我「又」,實在足很失禮耶!不過,嗯--騙人倒是說中了。」我丟下對我微微一笑的菜鳥,徑自往走廊上走。我是認真的,今天真的有點到達極限了。不管是像平時那樣開玩笑,還是像平時那樣跟著別人瞎起哄,今天這樣就已經是極限,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田村同學!」「老師再見!」「那個啊..她從那天以後就一直沒來上課對吧?其實,我是因為擔心這件事,所以才來找你談談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的這個舉動,我想應該就是所謂的條件反射。「要不要談談有關她的事?」「..」「她」指的就是相馬,這點是無庸置疑的。而我的腳這時已經變得沒有辦法再前進半步。「到那邊坐一下吧..」
我朝出聲催促著我的菜鳥微微點頭。在不常有學生經過的貴賓室前長椅上,兩人安靜地並排坐著。不開玩笑,也不瞎起哄。隻是,既然說要談談相馬的事,我其實是很想聽的。「其實啊,我在想,那天讓她早退是不是個敗筆?」「我也有同感..為什麼沒有阻止她啊?」「我阻止過囉。但她說肚子痛得沒辦法上課,拜托我讓她去醫院。她這麼一說,我也沒有辦法再多說什麼了,因為我是一個「保健室老師」。反倒是田村同學為什麼沒有阻止她呢..」一陣格外強烈的風吹了過來,窗戶晃動得咯噠作響,沿著玻璃流下來的雨水有如瀑布一樣。「阻止過了..」我一邊看著窗子,小聲的補了一句「姑且算有吧」。那時候我的確說了「等一下」,那就算是阻止過了吧。但是菜鳥老師那張沒什麼脂粉味的臉湊了過來,一直盯著我看。「真的嗎,真的有阻止過她嗎?」「怎麼了嗎..」「唔,阻止過了。還真奇怪啊!要是田村同學真的有盡全力阻止,我想那孩子應該就不會回去了。」「喂、喂!不要藉奇怪的名目把責任轉嫁給我!」我一個不小心就提高了音量,但菜鳥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盯著我瞧,我莫名地緊張了起來。「我阻止過她..雖然隻有一句,我說了「等一下」,可是相馬堅持說要回去,她這麼說..我、我也不能再說些什麼了..」「那,這邊我就有問題要問田村同學了。相馬說要回去時,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是?」「想回去..不!」就在回答的那一瞬間「正確答案!」「咿!」頭被敲了一記,是拳頭。「幹嘛!」「太誇張了。才這麼一下,怎麼可能會痛呢?」「保健室老師居然行使校園暴力..真讓人不敢領教!」菜鳥用鼻子哼了一聲。「現在的這個可是愛之鞭。聽好了,先告訴你一件事情。你明知不想回去才是她真正的想
法,卻沒有挽留住她。知道這叫什麼嗎?叫「逃避」啊!」「逃避..」說什麼啊,我有一種正被人十分不合情理地指責的感覺,突然想逃離這個地方。「就讓我猜猜那時候你內心真正的想法吧。「不想讓她回去」..是正確答案,對吧?」「為、為什麼會知道那種事..」「那當然!因為有個扭傷腳的家夥背著女孩子衝了進來,看到那個樣子,再怎麼傻的人多多少少部看得出來吧。所以我說你在逃避,你不但逃避了其實不想回去的相馬同學,也逃避了其實不想讓她回去的你自己。」說不出話來。我隻能保持緘默,盯著自己的腳掌。聽了菜鳥所說的話,我甚至害怕作出反應。「你啊..是因為有什麼心事,所以才會想要逃掉的吧。不過這麼深入的問題,我還真的不知道。」雖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但其實我早就了然於心。是鬆澤.不想拋棄的記憶、不想忘記的記憶、確實存在過的記憶..但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漸漸成為過往雲煙的記憶。關於鬆澤的記憶就是這樣的一些事物。就是這分記憶阻止我,不讓我全力介入相馬的內心世界,不讓我把在廁所裏麵嘟嘟囔囔過的怨言,直接告訴相馬本人:不讓我在相馬麵前,那樣地弓著身體。幹脆、幹脆就完全地、徹底地、若是連一點碎片都不留地消除一切的話--「拜托停止啊..!」不要、不對、不要啊!我討厭那樣。我應該很討厭才對呀!我移動身體,好離菜鳥遠一點。就此停上,不要再讓我想起那牡、把我的心揉成皺巴巴一團再扔掉的事情啊。「我是逃避了..我心裏明白。所以..就放過我吧!」我拚命咬緊了牙關,不讓眼淚掉下來。反正我就是個這麼容易落淚、這麼不中用的男生。「那..讓我說最後一件事。相馬同學來接你的那一天。她做了便當來對吧?」妳說什麼?實在是過於震驚,我甚至忘了要隱藏眼中的淚光,突然抬起頭來。「為、為什麼妳會知道..!?」「所以我說我可是明白一切啊!還有,她有邀你放學以後去約會,對吧?去的地方是,書
店、電玩中心和卡拉OK。」我已經無言以對,這次我才真的害怕菜鳥。什麼嘛!這家夥是頑強的跟蹤狂,還是真正的超能力者!!「開玩笑的。嚇到啦,」「啊?」「其實相馬同學曾經有一次自己一個人到保健室來。「我想要和某個人成為朋友,早上去接他,也做了便當,但就是不順利。所以我想放學以後再約他看看,可是我不知道該約他去哪裏好,老師,請妳告訴我!」這就是她跟我說的..」「所以我就告訴她啦。一般大都是去書店、電玩中心,還有卡拉OK之類的吧!我還告訴她,既然早上去接他,就跟對方說:「回家的時候也想送你一趟,所以就順道一起去吧!」這樣一來就能很高明地約到對方囉..你應該有聽過這段話吧?」我現在應該是一瞼不是普通蠢的蠢樣吧。「噗,那什麼臉啊!」菜鳥哇哈哈地笑了出來,表示我的猜測是對的--我現在是一臉蠢樣。「為,為什麼會去保健室問這種問題啊!很奇怪欸!」我能說的也就隻有這一句.「她不是沒有朋友嗎,如果是跟班導商量的話,班導又有可能會發脾氣,說放學後嚴禁到處亂跑..總之,這可能是隻有到過保健室的孩子.才會想到的作法也說不一定。」所以..菜鳥青蘋果板起臉孔,接著這麼說了。「所以..希望你別從相馬同學身邊逃走。我會說這句話,有一半是出於老師的身分,有一半則是因為身為一個女生,懂嗎?」我想在這場傾盆大雨中走路回家。像我這樣既愚蠢又駑鈍還很懦弱的混蛋,一定很適合那副德性。相馬的心情究竟為何,我根本就沒有理解過半分。像我這種人,肯定很適合被狂風刮得踉踉蹌蹌,仆倒在泥水中,衣服撕裂,鞋子弄丟,還被人綁起來,痛揍一頓,狠很踐踏幾腳,這樣肯定很適合我--「你怎麼會走到那裏去呢?明明就說要去接你了啊!」
「誰叫我等得不耐煩了..」「啊?」腳步蹣跚地走出校門,任雨水打在身上,僅僅走了數十公尺,正好被來接我的老哥發現,老哥像綁架我似地,連忙把我拉進破爛中古車的助手席。「從頭好好擦幹身體,小心別感冒了。還有座位也要擦喔!」「嗯..」隻有回話還勉強答得出口。將老哥遞過來的毛巾蓋在頭上,這雙手似乎永遠也動不了。「哎呀..不能右轉..」偷看那張跟我實在不太相像的側臉。看起來比我還聰明許多倍的圓潤額頭。想必比我看過更多世麵的一雙大眼。想必比我知道更多更多事情的,形狀美好的頭。「好,決定了,今天就一路隻向左轉回家給你看看!」是有點白癡..話雖如此,這家夥就是以聰穎過人之處為傲的老哥。從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不管問他什麼,不曾答不出來,而他的答案也從來沒有出錯過。他一定什麼都懂。這家夥什麼都知道。「老哥..」「嗯?」「問你喔,去年夏天的時候,來過我們家一次那個叫鬆澤的..還記得她嗎?」「思,當然。就是那個家裏有人過世,舉行了喪禮,遭遇令人同情的女孩子對吧?沒有理由忘記啊。更何況她還是你的第一個女朋友。」女朋友,「鬆澤是我的..女朋友?」毛巾整個蓋住頭。我勉強擠出一絲話來,聲音像在呻吟。「難道不是嗎,」「整整兩個月,沒有半封信,也沒有半張明信片來。我想對方大概已經忘了我吧..就算這樣,她還是我的女朋友嗎?」老哥一副開車時深怕東張西望的樣子,看也不看我,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隻能告訴你這世上有所謂的自然消滅的概念..」我沒告訴他這我也知道。在得到決定性的答案以前,總覺得自己還需要再多一點心理準備。車內靜了下來,隻有擦拭著擋風玻璃的雨刷發出異常的聲響。大概是壞掉了吧。話雖如此,但雨刷仍舊邊發出怪聲邊規律地撥開雨水。沿著擋風玻璃兩側流下來的水流就像小溪一樣。
我從毛巾下望著那左右移動的機械手臂。說吧、別說吧、說吧、別說吧--反複默數著的節拍最後推了我一把,讓我說出猶豫已久的話來。「那個..情人節的時候打破玻璃的..」「啊啊,相馬同學啊,聽說你和那孩子同班?」唔,此時我竟說不出話來,掌握到的節拍被打亂了。「為什麼會知道啊..」「從媽那邊聽來的。有沒有好好相處啊?我啊,就是因為那次情人節跟她鬧得不歡而散,從那之後就再也不方便跟她聯絡,所以其實就連她有沒有考上我都不知道。嗯..真的是太好了。有順利考上。我可以安心了。」「那是因為已經盡到家庭教師的責任,所以安心了?」「咦?」「還是說..「讓逃學的女孩重生了」也是感想之一呢?」規律的兩刷聲等間隔地切斷兩人間的沉默。「這樣啊..處得不錯嘛!」而老哥隻說了這麼一句,微微地笑了。不過,根本就相處得不順利。昨天也是,今天也是,沒有見到麵。「為什麼要甩了她..」「有必要告訴你嗎?」「有..」明天也是,大後天也是,見不到麵。見不到啊!見不到相馬啊!「對我而言有問的必要。」相馬曾向老哥告白.相馬曾希望能跟我成為朋友。相馬不來學校了。而我--對我來說「一無所知」的相馬--我沒有辦法再繼續這樣「一無所知」下去。「簡單扼要的說..因為她並不是真心喜歡我的緣故。她一方麵拚命念書補落後的進度,一方麵也掙紮著想要在內心上有所轉變。她心想進了高中以後,決不再犯這種失敗。自己要變強、要成為全能的女生、變成不一樣的自己..而我呢,隻不過剛好被選上了,作為達成這個目標的其中一個環節而已。」「其中一個環節..是?」
「「向年長的人告白,交往成功的我」的一個環節。她自己是這麼說過的,再說我也沒有那麼蠢,至少我還知道對方是不是真心喜歡我.」「這樣啊..」把臉藏在毛巾下,身體沉沉地坐進了座位。不知道對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蠢蛋就是我。「然後呢?相馬同學她有每天好好上課嗎?」沒來。這話實在說不出口,愚蠢的我隻搖了搖頭,頭蓋毛巾,搖晃到幾乎快暈車。「從什麼時候開始?」「前、前天。可是、可是,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相馬並沒有錯!」我注意到老哥說話的聲音突然一沉,於是激動得提高了音量。我希望他能懂。「總之,在之前的學校欺負過相馬的家夥突然出現,那些家夥,是故意來看相馬的!於是她身體就突然不舒服起來..」「來看她?」「對..」「因為有人故意來看她,所以就放棄去上學了啊?枉費她那麼辛辛苦苦念書,好不容易才找到願意收她的公立高中..」「不是這樣的!她不是放棄。隻不過是那個,應該說是請假休息個幾天--什麼嘛,別那麼生氣啦!她那時候是真的很可憐!那些家夥欺負起人來一點也不手軟,個性嚴重扭曲--「雪貞,聽我說!」「所以,她--」「雪貞..拜托你聽我說!」平常絕對不會在別人說話說到一半時插嘴的老哥,有生以來第一次,製止我繼續說下去。「就算你再怎麼努力用這種方式擔心她,都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我認為她的個性軟弱是不爭的事實。就我這個當過她家教的人的角度來看,要是為了那種事就放棄去上學的話,我隻想跟她說:「別開玩笑了,那當初的努力又算什麼!」」「話、話是這麼說沒錯..」「雖然是很可憐沒錯。但是老實說,在學校過得不順利的不是隻有她。你也應該清楚吧,所謂的學校對小孩子而言是一個殘酷的地方,誰都有可能會在任何地方變成「被害者」,即便如此,會去學校的家夥就會去,不敢去的家夥就不會去。就這點來看,當初她就是太軟弱。除非她想改變軟弱的自己,不然就什麼也不會改變。」「我..我當然知道啊!」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當場甩掉頭上的毛巾。
「雪貞!」「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我也知道那家夥太脆弱,也覺得老哥說的沒錯!可是..」強忍著就要流出來的眼淚,調整呼吸。「可是..我想幫她啊!我想幫相馬啊!相馬遺沒有強到足以一個人奮戰。雖然大家都說那就是軟弱,可是我..我就是想要..幫她。」我想要支持那個隻有孤獨一人的她.我想要幫那個奮戰的相馬。但是這時我已經聲不成聲,隻能撿起毛巾把臉埋進去。深呼吸了好幾次,咬了嘴唇好幾次,嘴唇滲出鐵的味道,這意味著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逃避。不逃避相馬。也不逃避想要幫她的自己的心情。但是,但是那也就是說--「我、我..明明就有了鬆澤,卻還想要幫相馬。這樣的我,是個不忠的男人吧..」「男人總有不得不充當卑鄙小人的時候..」一直以來--我一直以來部很想哭.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和老哥說起相馬的時候也是,在和菜鳥說話的時候也是。相馬不來學校的時候也是,讓相馬早退的時候也是--鬆澤始終沒有回信的時候也是,我一直都很想哭。我難過得不能自已,我知道自己很沒用,但是我仍然感到悲傷。真的很難過,我靜靜地擠出了幾滴眼淚來。老哥也沉默不語,隻是用那不怎麼可靠的駕駛技術,讓車子一路搖搖晃晃地行駛在路上。過了幾分鍾,等眼角的淚水幹了以後,我好不容易抬起頭來。手伸向儀表板,準備要拿麵紙來擤鼻涕--「這裏是..」我不禁眨了眨因為搓揉太多次以致於發癢的眼睛。自從坐上車以後,這幾乎是我第一次看窗外的景色。這裏並不是我們家附近。「我來過這裏喔..」沒錯,這裏是和相馬放學後到處逛逛的那天,去過卡拉0K以後騎自行車經過的地方。這麼說來,現在右手邊的坡道下方,愈來愈接近的那棟疑似學校的建築物是--
「老哥,那個該不會是桐穀二中--」在問出口之前,就已經先看到那棟建築物的全貌了。我說不出話來,老哥便代替我開口了。「思,是桐二沒錯..哇,奸慘哪!不要是什麼意外事故就好了。」可能是這場大雨大風的緣故,發生了什麼意外吧。現在還在進行拆除作業的校舍本來應該整個被防水布蓋住才對,但現在防水布鬆脫,其中有幾塊就像窗簾似的隨風飄揚。於是鷹架也跟著外露,呈現半毀狀態的校舍那「悲慘的」模樣就曝光了。被怪手粉碎的天花板、成堆的瓦礫、還有外露的內部構造。斷裂的管線自毀壞的牆壁中凸出來,歪扭地垂了下來。那奇妙的造形,仿佛就像是撕扯斷裂的血管或神經。我沒想過這棟建築物已經變成這樣。之前看到時防水布蓋住了整棟建築,所以我再怎麼樣也想不到工程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相馬..」要是相馬看了這景象的話..剎那間,腦海裏浮現了一個想法。如果說相馬她現在就在逃生梯的平台上,打算對學校說些「走著瞧」之類的話,於是朝學校的方向看去,然後,看到了母校的殘骸的話..這麼一來,那家夥..「..!」「咦,啊,喂!雪貞?」一股衝動讓我當場跳下正在等紅燈的車子,甩開正準備拉住我的老哥的手,在傾盆大雨中,忘記了腳痛,跑了起來。就算豆大的雨珠打在臉上,就算寒冷的風吹得我搖搖擺擺,我遺是沒辦法停下腳步來。「啊、啊、唔..啊..!」我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昏倒。氣喘籲籲地從臉先栽進了大樓的入口大廳。但是我可不能倒下來,身上一邊滴著水,就像要抓住空氣似地劃著手用力挺起上半身,趺跌撞撞進了電梯。目標是頂樓。我煩躁不安地咬緊牙齒,等電梯一到頂樓,就像是要撬開電梯門似地衝了出去。然後--「相馬..」發現蓄著一頭長發的背影。
果真發現了。「相馬!」應聲猛然回頭的那張臉,蒼白如紙。「不會吧..田村..?」相馬雙眼圓睜,那對眼珠子像要掉出來似地,愣愣地看著我。我什麼也不回答,站到相馬的身邊,俯瞰著被豪雨侵襲的地上。在那裏的,是一棟自掀開的防水布下露出悲慘傷口的校舍--相馬過去沒辦法每天好好進去上課的教室,現在那即將崩潰的殘骸就在眼前。「田村..那個..你看那個啊!」「嗯。正在看啊。我懂..」相馬哭了。有別於雨水的水分,不停地沿著失去血色的臉頰滑落下來。即使如此仍試著微笑而顫抖的嘴唇,破了薄薄的一層皮,滲出血絲來。「那個..還真慘耶!已經變成那樣的話,我真的就再也沒有辦法回去那裏了呢!」「是啊!」「我、我對田村說了謊。我總是到這裏來。沒辦法去上學的那段時間,我總是偷偷溜進這裏,一個人想著不知道哪天能回去那邊呢--哈,還真蠢呢!這次,看來要找個可以看得到高中的地方了。哈哈,可是、可是啊..」相馬的手指緊緊抓住我的襯衫。顫抖不已的那隻手和手指都因用力過度而顯得僵硬。「可是,再也沒有辦法回去了呢!再也沒有辦法去那裏了呢!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根本就無法挽回。根本就沒辦法重新來過。因為..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了嘛..」好像鬧起脾氣來,相馬揍了我的胸口一下。雖然說並非不痛。但我屏住呼吸,隻是專心聽著她說話。「走著瞧,這根本就是謊言。其實我一直很想回去,一直很想到那裏去。可是明明想去,卻踏不出那一步,隻能看著那裏而已,我最討厭這樣的自己了!」再一下!兩下。「我..我、我..我啊..很想去啊..!我,一定要..回到那個地方!隻會在這種地方哭哭啼啼的軟弱家夥,我最討厭了!我想要回到那個地方!」我一直注視著那張臉,直到那張臉哭到皺成一團。「我說啊..相馬!聽好囉!」我用力吸了一口氣。
「咦..?」「那也沒辦法--啊啊啊!」使出渾身解數吼出來的聲音,讓相馬發出哀嚎。「已經太遲了!早就被拆掉了!才沒有妳能回去的地方咧!回不去了啦!」「唔..唔..唔..」相馬雙眼圓睜,說不出話來。沒錯!現實可不容易。「哭也無濟於事吧!不是早就知道絕對回不去那個地方了嗎?不管妳再怎麼哭
,水遠永遠再也不可能回到那個地方!」「過..太過分了!為什麼要故意說那種話!」「因為那就是現實!」如果我能對她說「不用逞強也沒關係」的話,那該有多好啊!如果我能一邊對嚎啕大哭的相馬這麼說,一邊幫她擦掉眼淚的話,那該有多
好啊!現在先好好休息,總有一天再回去那裏,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就算不逞強
也沒有關係!!如果我叮以這麼對她說,那該有多麼好啊!多麼想要對她說出那番話來啊。但是,相馬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經不在了。一直想回去的學校已經被拆掉了。
那一天是不會到來的,一旦休息的話,一切就此結束。相馬隻能在這個嚴苛的現實世界中奮戰。而且,除了現在馬上刻不容緩地展開奮戰以外,別無其它選擇。因為相馬還沒有放棄。仍舊不死心地站在這裏,還在哭泣著,喊叫著。我用力握緊了相馬那跪弱的、顫顫巍巍的手。用力握緊,再也不鬆開。以我
所有的力量,以我所有的心意。「田、田村..」這世界非常嚴苛,淨是發生一些嚴重打擊人的事。就算奮戰過了,說不定還
是贏不了即便如此,我邇是要助妳一臂之力。為了讓妳能夠一路奮鬥、戰勝並活下去,我不會放開這隻手.「妳就說啊!像平常那樣!」
用那雙帶有冰原色彩的冷酷眼神,用那副什麼部不在乎的傲慢表情。就算隻足意氣用事也要逞強說出來。說要一路奮戰到底!放聲大喊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我要拋棄你、從你身上踏過去:全心全意逞強,說這就是我的戰鬥方式。「說啊!」「嗯」相馬點了點頭。擦幹眼淚,俯瞰著學校.陰險也無所謂,個性惡劣也無妨,因為我..是美女!要下地獄的是妳們!漂亮無暇的我才不會受傷!預備,起!「走著--瞧--!」「管理員先生,就在那邊!」「說得好、說得好啊,相馬!哇啊?」一回神,就發現我們正和一臉詫異地指著這裏的住戶正麵對峙著.接著從電梯上來的是--「什麼,是高中生?在我們大樓內惡作劇啊!現在馬上把你們移送警察..不對,先過來管理員室一趟,然後,然後啊..嘿嘿!」是鬼瓦(注:日本大戶的一種鬼麵節瓦,亦可代指鬼麵。)。不對,是長得像鬼瓦的管理員。我全身上下發起抖來,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很冷的緣故。這家夥絕對有在吃人。看那張臉就知道了。「快、快逃啊!」「從哪邊?」電梯那邊有管理員堵在前麵,剩下來的退路隻有一條,是最糟糕的一條。「從樓梯!」地麵上十二層樓,在風吹雨打之中,搖搖欲墜的扶手外是硬梆梆的地麵在下頭等著。我指的就是勉強攀附在這棟大樓外側的螺旋梯。「我好怕!」「要和現實戰鬥啊!」用力握緊相馬的一隻手,一鼓作氣順著在暴風雨中嘎吱作響的階梯往下衝。居然一次也沒有在濕漉漉的鐵板上滑倒過,真是近乎奇跡。
到了一樓的時候我和相馬幾乎都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臉,為了從守在入口大廳的鬼瓦逃掉,我們翻過樹叢,跨越柵欄,在狂風暴雨中奔跑。居然還打起雷來。「轟隆轟隆!」相馬一麵跑。好幾次差點嚇得腳軟。這個世界對相馬而言實在是太嚴苛了.不管是豪雨、暴風、厚厚的雲層,隱身在雲後的太陽、大樓住戶,管理員、我的老哥、居心不良的女子雙人組、班上的女孩子,國中同校的家夥..總之相馬所碰上的一切,全部都是相馬的敵人,擋在相馬前進的路上,撞開她,扯她後腿,對她冷笑,用盡一切的手段,就是要讓相馬一敗塗地。「別摔倒啦!」「嗚!」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支持她。隻有我而已。但是,話雖如此--「別哭啦!煩死了!」「嗚..哇啊啊啊啊!」我可也沒那麼寬容喔!***說到在這種典型的情境之下時常可見的情況是。「一路哭啊鬧啊奔跑的我倆衣服和頭發都濕透了,十分淒慘。但是就在沒天沒日的奔跑之際,居然漸漸覺得有趣起來了,一回神,兩個人就一起大笑了出來。」..這是其中之一。我喜歡像這種的--因為結局很光明,有種得救的感覺。但是相馬她--「嗚..:嗚、嗚,嗚..嗚..」「給我差不多一點,不要再哭了。」「嗚嗚嗚..」看樣子是沒有心要配合我個人偏好的樣子。避著大雨,好不容易跑到一個無人的公車候車亭。雖然防不了斜斜打進來的雨,但就算隻有屋簷和長椅,也總比直接被風吹雨打要來得好一點。時間已經過了傍晚五點.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入夜的征候從烏雲的背麵逼近。並排坐在長椅上的相馬,呼吸仍十分紊亂,一直哭個不停。身穿縷空編織花樣的前開扣羊毛衫.和露出腳踝來的牛仔褲,這身打扮想必很冷吧!濕淋淋的頭發貼在肩膀上.肩膀抖個不停,喉嚨大概也啞掉了。變成這副樣子還真令人有些於心不忍,我試著安慰她看看。「相馬啊..被那個鬼瓦嚇壞了喔??這我懂,我也是對那種類型的最沒輒了..既然這次吃到苦頭,以後就再也別接近那裏囉!下一次肯定會被收拾掉..」「人、人家才不是為了那個在哭!」「那是為了什麼..因為很冷,因為被雨淋濕了?跑累了,想去廁所??」「才不是!」相馬那張哭得濕答答的臉突然轉向我,一麵揉著紅腫的眼皮,用嘶啞的聲音大聲說:「我、我哭是因為喜極而泣嘛!田村特地來了,我真的很高興..」我--就一直張開嘴巴維持這個嘴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因為我來了??」勉強擠出這一句話問她,相馬點了點頭。「就因為我來了..這麼高興嗎?」要脫口而出「騙你的」、「怎麼可能」是很簡單。但是--「謝謝你!」相馬微微一笑。然後,原本圈著我的手的手指突然使力,緊緊握住我的手。一瞬間幾乎要爆發的腦袋裏,突然回想起某個記憶。那個記憶化身為菜鳥老師,用手指著表情嚴肅的我,「哇哈哈」地笑了.「我突然那麼親近你,田村一定嚇到了吧..」「之、之前就注意到我被嚇到了啊:.」「思。那個,真是對不起..像便當,還有放學以後去逛逛的事,我實在是不知道拿捏分寸,那個時候一定很困擾吧?」少蠢了,最困擾的是現在啊!但是這話我也說不口,在百般猶豫之中,就讓自己維持現在這個茫然忘我的狀態。「我一直想和田村處得好一點,隻是這樣而已,沒有要讓田村感到困擾的意思。」「為..」冷靜下來啊我!就當作沒有剛剛的失控的聲音,我咳了一聲。「為什麼是我?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田村對我說了一直以來我最想聽到的話。還記得嗎?在田村家門前吵架的時候。田村
不是對我說了嗎??「妳的真麵目我可是清楚的很!」再怎麼裝模作樣也沒用,隻有田村知道我真實的樣子.」「我想..我的確說過類似那個意思的話沒錯..隻是這麼做為什麼會讓妳那麼高興呢?」相馬歪著頭,像個孩子似地「嘿嘿」笑了出來。「因為一直以來我都在粉飾一切,一直以來我都很痛苦..不想讓曾經逃學的事曝光,不想再讓任何人欺負自己,那個時候我一心一意隻想著這些事情,總之是拚了命想要離其它人遠遠的。我是成功了喔,可是..」在那張笑臉上,隻有一滴眼淚從臉頰上滑落。「可是,那實在是非常地寂寞。每天、每天,每一秒,每呼吸一次就感到寂寞。」「相馬..」「所以,我是真的很開心喔.因為田村注意到了喔!發現了真正的我。所以..我想過隻有田村也好,他願不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呢?更何況,到現在我明白了。之前想和田村成為朋友的念頭,並沒有錯。」相馬抬起牽著我的那隻手,開心地甩起手來。像小孩子會有的舉動一樣,手牽著手,甩得高高的。「因為,田村來了嘛!和我一起大聲吶喊、和我一起逃跑、助我一臂之力!有田村支持的話,我就能繼續努力下去。繼續奮鬥下去。剛剛我是第一次,有這種想法..」「啊....」之所以發不出聲音來,並不是因為呆掉了。一點一點湧上喉嚨的不是言語,而是一股熾熱的、溫柔的情感。終於傳達給她了。在心中一直吶喊著的聲音,確實傳達給相馬了.吶喊著「我就在這裏喔!」告訴她.「我支持妳喔!」我的吶喊。並沒有白費。啊,對了上高浦果然弄錯了。「目的並不是老哥啊..」當然,我剛剛就已經明白相馬並不是那樣的女生,但是像這樣透過本人的話語證實以後才能夠更加確定。「怎麼回事..」我隻是想就能更加確定我的想法沒錯而已..「咦??就算問我怎麼回事,我也..說,說什麼??」「田村..居然當我是那種人,我至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全都是為了田村老師!田村一直是這麼想的嗎??」
「啊!少蠹了!跟妳說了不是啊!我當然知道那種事啊。隻是有一點,該怎麼說,有點類似」啊,果然是這樣啊!太好了!「這樣的感覺。」「人家才不是那種人!田村為什麼會不懂那麼重要的事情啊!」「wow!」彼此的手還牽在一起,兩人分的拳頭正中我的臉頰,接著相馬一把揪住我的領口。「不、不能呼吸..」我咬緊下唇,被拖拉到因憤怒而發抖的相馬前。「我才不是那種人!我對田村老師的感覺,隻不過是憧憬!我現在喜歡的..喜歡的..無論何時都,隻有一個人..!」隻有一個人,啊!那是當然的啊,一般來說。剎那間,就在我環遊思考世界時被人趁虛而入。「唔!」劃過腦海的,是上體育課學柔道時被摔的經驗。被柔道上段者抓住生平第一次穿的柔道服領子,還在發呆的時候.就被摔了出去。領口被人拉了.過去的觸感,提醒我又要被摔出去啦!又要再嚐一次慘痛的經驗啦!就在這心靈創傷發動的同時--我一聲不吭。不對,是發不出聲音來.我被抓住領口、渾身解數地拉了過去,然後緊閉著雙眼的相馬的嘴唇,就重重貼上了我的嘴唇。不,這有一點誇張。不如說是門牙和門牙還比較正確。不過那還真是個驚人的衝擊。驚人的--衝擊.就在撞上的那瞬間,有種脊椎碎裂的感覺,突然爆發的電流從腦門通過脊髓,直貫尾椎骨.時間停止了。然後我懂了。這就是、這就是那個,雖然根據傳說應該是實際存在,但至今始終不曾捕捉到的,那個--「KI.KI.KI..」就在我像隻猴子吱吱叫的時候,公車開了過來。那當然,因為這裏是公車站。相馬放開我.轉眼聞人就不見了.她以十分驚人的速度衝上公車。「司機伯伯快開車啊!甩
掉追兵!」「可是,這是公車..」就這樣在那邊上演著爆笑短劇。「啊..啊啊!相馬,妳、妳;.妳、妳一個!呼呼呼、呼、呼呼!」我不是在笑。我想說的是--女生。因為那可是KISS不是嗎?而且那還是初吻呢!「妳一個女生,看妳做了什麼好事!」當我理解到這個現實的時候,公車已經載著就算隔著窗戶。仍看得出滿臉通紅的相馬走了。這已經是第二次被相馬丟下了。比起第一次來.還更要命。***在我發楞地坐在公車候車處的那一段時間裏。豪雨停了。這時已經是晚餐時間,從遠近的房子裏飄來飯菜的味道。
陷入瀕死狀態的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沿著什麼路徑,用什麼方式走回來的,總之是回到家了。但是,就算花了那麼多時間,整張臉遺是羞得通紅發燙.大概一開口,說話的聲調也會很奇怪吧!怎麼說呢?.就是那種已經到達--極限的感覺。我還沒有辦法進到家裏,特別不想和老哥打照麵。對了!像是在尋求依賴似地搜起信箱,想必現在的我看起來就像是個可疑少年吧,不過想通知警察就通知吧!我可沒有閑工夫管那種事情。態度一轉,開始分類起傳單、繳費通知單什麼的,總之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叫。有了,就是那個。一張寫有鬆澤小卷的明信片。直到今天,不知道等了多久始終沒有寄來的那張明信片,現在收到了!手顫抖不已,先盯著寄件人的名字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翻到背麵.當下想再次大叫。那上頭隻寫了一句話--相馬同學,是誰?「什、什什什、什..」相馬是..相馬是..應該說是我的初吻對象..嗎?「是間諜..有間諜啊!」打了一個寒顫,回頭看看背後。接下來右邊,左邊。既然沒有的話那就是--上麵嗎"「啊!」喉嚨發出聲音。我仰望天空,「那個東西」正高掛在天空中。鬆澤的故鄉所在的星球。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輝,圓澄澄的月亮。正從天空中映照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