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啊啊啊啊啊..呼~哈啊啊啊啊..」
我一邊努力實踐《搖錢樹!》一書裏頭記載的基本方法--腹式呼吸法,一邊確認今早剛印好的.高浦E-MAIL給我關於同學會的詳細資訊.
我想起最近都沒有心思收E-MAIL.上學前才登入信箱收信的..上麵寫著籌備委員的手機號碼,應該把這張帶去--卜
「喂!你有沒有在聽人家講話!」
「嗚哇!」
手中的紙張突然被抽走,我驚愕地抬頭一看--
「我剛剛一直在叫你耶!」
相馬轉過身來,我們隔得好近,她一臉不悅地擻嘴瞪我.她大概是覺得熱吧?不僅脫了外套,還把襯衫袖子拉到手肘邊卷了起來,露出的纖細手臂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讓我不禁覺得有點眩目.
「咦..?你剛跟我說話..?我沒注意到.」
「我明明一直喊你的名字,可是你嘴裏一直嘟嘟嚷嚷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這是什麽?」
相馬看著從我手中抽走的那張紙.
["三年B班同學會通知單"..吾..國中的同學會呀?是今天嗎?」
「好像吧!」
「什麽好像吧.這是你自己的事耶。什麽嘛,那今天晚上你沒空咯,哼..」
相馬嘟著嘴小聲說道.她把通知單塞回我手中,好像不太開心似地以手指撥攏長發,一頭長發柔順地流瀉在一邊肩頭上.
「好好喔..同學會..」
她小聲說著.驚訝的我不由得回看相馬那雙大眼睛--國中時的你不是慘到不能再慘嗎,那你居然還會羨慕國中的同學會,究竟是因為成長了.還是因為無謀的蠻勇呢..」
相馬對煩惱的我搖搖頭..
「不是的!我死也不想參加自己班的同學會.我說的好好.是說你的同學會,還有你們班的人..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吧!」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低聲說著,微微低頭並露出淺淺的笑容。
但是--
「就算曾經在一起,有個家夥還是離開了啊..」
「咦?]
聽見我的話,相馬再度抬起頭。
她一臉想詢問的表情,但我仍舊答不出來,隻是在心中不斷重複著..有個家夥離開了..雖然那個人馬上就要出現在同一片天空下--但是她的聲音、氣息、吐氣、味道--
田村同學
--還有她呼喚我名字時的表情。
那個我幾乎什麽也想不起來、跑到遙遠異鄉的家夥--
鬆澤小卷.
鬆澤現在大概正在競技場的跑道上以她輕快的腳步跑著吧?一點點也好,她有沒有想起身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我呢,或者想著相馬的事而在心中煩惱不已呢,還是想起這個不誠實的我,又是憎恨又是厭惡呢,我沒有回那張明信片,一定讓她更生氣吧,可是一開始是鬆澤她--啊啊,我又陷入回圈裏了.我輕歎口氣,閉上雙眼。我知道,想了也沒用.
但是還是停止不了,我沒辦法不去想.
即使我努力要自己別再想了,有些念頭還是一再浮現,無法完全消去.也許我會永遠陷入這個回圈無法脫身吧!
而我永遠不知道什麽才是真實。
「雖然我不太明白..」
我聽見相馬的聲音,抬起頭。
她纖細的手指像是有點寂寞地撫著我攤開的筆記本,低聲說著。。
「如果那個人的離開會讓你露出這種表情,那你為什麽不去見他呢?你現在的表情看來很鬱悶呢!」
「咦..?」
聽見相馬那過於毅然決然的說法,我不由得目不轉睛地注視她.
麵對我專注的目光,她一點也不退卻,反而回以更強烈的--彷佛要試探我反應的目光,伸出小巧的舌頭略舔自己的唇部後.繼續慷慨激昂地說道..「本來就是嘛!還是你有什麽無法去見對方的苦衷,或者..」
她頓了一會兒--
「那個人..是女生,」
「不..呃..那個..那個人是男生。」
啊..我、剛剛、說謊了..。
我不知道相馬究竟有沒有識破我的謊言.她隻是小小「唔嗯..」了一聲.彷佛饒有興致又像是興趣缺缺。然後--
「那個人應該還沒死對吧,」
這種話竟然也能若無其事地說出口.就算死了你也..不妙!差點被她探到口風!
「你、你怎麽隨便就咒別人..還活著啦..」
「那去見他不就得了,既然沒死一定能見麵吧,表麵上的分離是否等同"心的距離".得實際見到對方才能知道不是嗎,也許分隔兩地連心也變得陌生、也許對方的心從來不曾遠離、說不定近在咫尺的兩人,心的距離卻是無限遠--我是不是說了很有哲理的話呀?」
心的..距離.
「那個..老師還真慢,上課時間都過十分鍾了。」
--我和鬆澤之間的距離,是半個本州島--那是我家和鬆澤家的地理距離..然後,大約三個月之久--那是鬆澤寄給我最後一封信以來的時間距離.
搭公車隻要十五分鍾..這是現在、今天、鬆澤所在的競技場與這間學校的距離.
然而--心的距離呢,
如果要知道的話..
「好了.請大家注意一下!不要再講話了!」
突然開門進來的人並非下一堂課的任課老師,而是我們班的導師。他急忙走上講台大聲說道:「呃--這堂現代國文的飯野老師忽然因為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所以第四節課..」
此時全班的心是合而為一的,台下一片鴉雀無聲,眾人不自覺屏住氣息,然後--
[..自習!]
「太棒了!」
「飯野老師幹得好啊!」
全班齊聲歡呼,頓時氣氛HIGH得不得了。但是..
「大家安靜,別班還在上課呢!飯野老師有出習題.請大家利用時間寫吧!」
他「砰」地一聲放在講台上的一疊厚厚講義,瞬間澆熄眾人原本熟情如火的心,一度興奮騷動的氣氛也漸漸恢複平靜.導師一邊以目光巡視是否還有不死心的同學.手邊也沒閒著,把要從第一排往後發的講義一疊一疊分好。
相馬拿了一分講義,將剩下的遞給我,說道:「要自習啊..有點期待呢!」
她露出極為難得的純真笑容,曖昧地點點頭.
「田村..?]
我照樣將講義傅給後麵的人,看著離開教室的導師背影。他留下一句:「大家要安靜!]後就闡上門,教室隻剩下學生.在我耳邊揮之不去的,是相馬剛剛說的話---
那去見他不就得了?既然沒死一定能見麵吧?
你說這什麽呢,這跟死不死沒有關係.而且,隻有今天.那家夥正在慢慢接近,和我之間隻有十五分撞的超近距離..隻有今天,課堂變成了自習時間。
心岩摸通跳個不停。
原來如此。
現在的話.能夠見得到她。
想要知道心的距離,非去見她不可。
鬆澤就在附近,現在是自習時間--這樣的機會不會出現第二次.
如果接收不到電波,那麽隻有用我的耳朵,用人類的小小耳朵親自去聽了。我必須親自去確認那家夥飄散至我心頭的心情.這一切,現在都能辦到。
除了永遠沉浸在煩惱的回圈裏外.我還能做別的事--而這件事隻有現在才辦得到.
如果不這麽做,我連自己手中便當盒的香味都無法掌握--
「田村?..你在幹嘛,」
「呃..由那個...我...]
我從書包裏取出錢包隨便塞進口袋站起來.一旁有人將講義丟在一邊開始聊天、有人專心看著漫畫.沒有人注意我的動作。我走過講桌,目標是教室前麵的大門。對相馬的聲音我含糊以對,略為放慢腳步--
[我想去某個地方...或者該說想確定某些事情..」
當然,去了競技場並不代表一定能見到鬆澤.
別提能不能見到她,其實我連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
但是,可是--
「嗄啊?你要去哪裏,要是被老師發現可是會被罵得很慘喔?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今天不太方便..對不起,我得一個人去.」
「咦..啊,田村真是的!」
我瞹昧地回答,背對相馬一口氣往回走出教室。
我不知道最後會變得怎樣,總之我決定要去見她.如果我像現在一樣,什麽也不做,隻會一再陷入重複的回圈.我不要這樣,所以縱然隻有一點點,我也必須做些什麽來改變宛如泥沼般的現況。
我相信隻要有所行動一定能夠改變某些事.將「凡努力必有回報」式的少年漫畫理論化為熱量,邁開步伐.
我打開教室大門,一邊在心中默念千萬別被任何人看見,一邊走出走廊.我沿著冷冷清清的樓梯一路往下跑,在玄關處換下室內鞋,終於到了正午陽光四溢的外麵。
放學時總會經過的石磚路這時看來競覺得陌生.就連腳下傅來的感覺也像是第一次走過般地有趣。為避免被學校裏的人發現,我躲在樹蔭下小心跑著,接下來隻要走出校門即可。
帶著被發現就死定了的恐慌、是否真能見到鬆澤的疑問,以及真見麵了該怎麽辦的緊張,我心跳得其快無比,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不光是一臉寒酸樣,雙腳也不聽使喚抖個不停。真是小家子氣,活像個沒膽量的小市民般令人厭惡--
「啊哈哈..!」
我莫名地放聲大笑.睡在門柱上的貓似乎覺得很可疑地瞥了我一眼,但我還是止不住笑意,開心得像個笨蛋似地邊笑邊跑出校門,在學生必須上學的時間裏,正大光明地在馬路上狂奔--
我像是一下子從壓力滿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回圈中解放出來一樣,簡直有種逃亡成功的感覺.
也對。
這是找生平第一次的"翹課"。
姓名/鬆澤小卷生日/九月十九日(919.和日文「QUICK]的發音相同,很好)
星座/處女座血型/O型興趣/沒啥特別的興趣
擅長做的家事/早上倒垃圾和洗浴室排水管喜歡的歌/演歌
喜歡的食物/咖哩喜歡的口味/爪哇辣味風
參加社團/田徑隊參加項目/兩百米選手「因為跑得快的人很多..所以其實我比較想跑百米..本人表示)
--她還記得嗎,
去年,我為了想和鬆澤說話,每天早上硬是纏著陪她跑步.在幸運沒被她逃掉的情況下,鬆澤的個人情報就這樣一個一個浮現出來,成果就是以上的資料--嗯,這麽說來她是處女座的呢!唔..真有女孩子的感覺..
[夠了!」
我握緊拳頭,眯緊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現在不是因為久未接觸的少女情報而佩服的時刻。
鬆澤是兩百米選手--現在隻要想起這個就夠了.
「接下來..就去找她吧!」
我自言自語地低聲勉勵自己..如果不為自己打氣,下一秒我大概就會勇氣全失,U型回轉跑回學校了吧?
不知為何.在我眼前出現的競技場遼闊到不可思議.豔陽高照的蔚藍青空下,地上竟是空蕩蕩地,無處可供遮蔽熾烈的陽光.我曬得頭昏眼花,頭頂的毛幾乎要被烤焦.瑟縮地站在環繞運動場周圍的觀眾席邊一動也不敢動,看著下方直發怔.
咚!紅色的跑道與被跑道包圍的圓形草皮鋪天蓋地蔓延開來.豪華的人工橡膠地墊上,到處都是人數多到有點令人害怕的男、女運動員,有人隨意走著、有人練習跑步、有人正跳上眺下、
有的脫了鞋子、有的穿得好好的、有的穿著運動服、有人脫了下來..身為一個門外漠,我一點也不懂這些人正在做什麽.可以算是完全的狀況外。
但是我很想說一件事,就是比賽這種東西為什麽不能一項一項好好進行呢?
電視上播的奧運或是世運田徑賽,每一項比賽都會詳細介紹參賽者的名字與過去的成績,讓觀眾能輕鬆獲得資訊.但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每個人都各做各的事,這樣雜亂無章、毫無秩序的情況真的可以嗎?
「而且..還沒出賽的選手們到底都在哪裏啊..?這裏會有休息室之類的地方嗎?」
強烈的曙光讓我眯著眼睛,盡量在不引入注目的情況下觀望著四周--我回頭看到身後的觀眾席--
「那些人..就是全部了嗎?」
觀眾席上可稱為觀眾的人可說一個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到處都有像是同一夥的小圈體占著位子--他們每個人都穿著運動服.手上抱著大大的運動背包。臂上別著識別臂章的工作人員,以及帶著相機的大會相關人員,就像要把空隙給填滿似地,個個匆忙地來來去去,將走道擠個水洩不通。
如果身上穿著運動服的就是出賽者的話,鬆澤應該就存在於這裏某一群人中的某個角落吧?
若是她不在這兒,那究竟是去了洗手間、在跑道上跑著、還是正幫前輩跑腿買果汁呢?
想要找到她,隻能從姓名、長相、還有「兩百米選手」這幾項著手。早知道就該打聽清楚她念哪間學校,不過現在說這個也來不及了.
總而言之,要想在這個競技場找到鬆澤,非得一個一個找還觀眾席上所有的團體,或是在那群跑跑跳跳的阿貓阿拘們中間尋找一位正在跑兩百米的女孩。
這也未免--該怎麽說--
「太魯莽了..」
我一個人落寞地低聲說著,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但是不管怎麽說,來都來了,怎能連一麵也沒見到就回去呢?要回去也得把問題理清,再開開心心地回去,結束長久以來苦惱的日子,今天一定要睡得飽飽的..當然,事情也許不會這麽美好,也無法否定事態會往更嚴重的方向進行之可能性。
但是,無論如何,總會打破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僵局吧?
我已經不想一再為同樣的事情煩惱來煩惱去,陷入永遠無解的回圈了。
隻要見到鬆澤,好好和她談談,一定能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
抱持這個信念,我開始走向氣溫愈來愈往上升高的觀眾席.我走上台階,又走下來,時而凝視著下麵跑道上正在跑步的女孩的大腿,時而與擁有逆三角形健美身材的壯漢擦身而過。然後自卑地縮起自己沒啥看頭的排骨身材.
--就這樣大概過了有二十分鍾吧,
毒辣的隔光刺得我眼睛好痛,我終於找了個附近的位子坐下。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沒有找得很認真,隻是這麽熱的天氣下,我隻祈求自己別因為中暑而落得被拾出去的窘境,我可不希望在鬆澤也看得到我的地方再出同樣的糗。
所以這是戰略性的休息--一邊自我安慰,一邊伸出腳,籲了口氣.
得快點找到她才行!
我用手按住被紫外線曬的發燙的臉和脖子,已經痛到快麻木.看看手錶,不覺蹙緊眉心。
距離自習時間輿午休結束隻刹四十分鍾。如果加上回程公車的時間,我隻能再待在這裏二十分鍾--隻有二十分鍾。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了..」
交雜著歎息的自言自語,帶著過度的現實味在耳邊慢慢響起.不行!我連忙否定自己不吉的發言--
「你這廢柴!」
「啪」地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懲罰要趁早,效果才會好。
現在可不是說什麽「沒辦法了!」這種自己滅自己信心發言的時候.
如果今天真的見不到鬆澤,如果真的是這樣--就隻能留待下次的機會了。
那我必須先寫回信給她才行!
隻是在不了解她真正心意的情況下,實在無法回信..
聽以為了了解她的心情就一定得見她。
可是今天無法見到她,所以隻能留待下次有機會--難道我打算一輩子就這麽逃避下去,相馬的事也放著不管嗎,
別開玩笑了.
而且也沒有藉口能讓我再逃避.
精神上的負荷實在太大.老實說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還是說..」
我怔怔地看著耀眼的陽光把跑道曬得發亮,從這兒正好可以看見女選手丟鉛球的樣子.
「還是說..總有一天,一切都能夠忘記..」
因為天氣太炎熱再加上過度疲憊,開始有點頭暈目眩,腦海某個角落響起自己的聲音,卻彷佛像別人在說話一樣.
即使,今天真的見不到她...
即使,我的煩惱解決不了...
一年後,五年後,五十年後,或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未來「總有一天」的我,也許會將鬆澤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吧?
忘記現在苦惱不已的事,回到平凡庸俗的日常生活,繼續當個笨蛋,庸庸碌碌地度過餘生.
去找鬆澤吧!正要邁開腳步時.我心中已經打定主意--「我要結束苦惱不已的日子」.這是我的希望嗎,如果忘了鬆澤,連曾經為了她那麽苦惱的事也全都忘記,這樣子我就真的能夠滿足了嗎?
如果我從這樣痛苦的狀況逃離出來,即使最後的結果並不美好..用忘卻畫下最後的句點.
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隻要能夠讓自己的心恢複平靜,我真的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嗎?
「真的..可以嗎..」
心中一股怒氣莫名地翻騰不已,我握手成拳,用力地接著自己的太陽穴,雖然很痛,不過我不在乎.
按了好一會,頭暈再加上痛苦讓我不由得歎了口氣。心底的不舒服不會因為這樣就消失,至少忘不了感受到痛苦的那一瞬間。
刺目的陽光讓我眨了眨眼睛,視線無意識地轉到鉛球被扔出來的方向.鐵球沿著拋物線穩穩地落在砂地上,紀錄員跑過去開始紀錄.而對麵其他的工作人員正在調整幾塊大墊子的位置,下一項大概是跳高吧,他們很慎重地在檢查長竿..
「咦!?]
我猛然起身,手緊緊抓著欄杆不放。
現在,出現在視線的另一端--一群穿著相同款式運動服的女孩子,正橫越跑道往另一頭前進,而後麵跟著的家夥是--
「鬆澤..!?]
我不禁激動地從座位上跳起來.
那個小巧的臀部、嬌小頭顱的輪廓、雪白的側臉。愈看愈像鬆澤。
她們現在正背對著我朝著競技場的中心走去,就算我現在追上去,也沒辦法從這裏直接下去競技場..不過至少可以更靠近她們,確認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鬆澤,於是我沿著跑道外圍奮力跑著,但隻是白費力氣..
「喂--!鬆澤,是你嗎!呼--!看來沒聽到.」
我的叫聲被其他人的加油聲與風聲蓋過,根本傅不過去。此時擴音器傅來一名女性宣布賽程的聲音:
[..中午十二點二十五分,進行女子組兩百米預賽,中午十二點三十分,進行男子組跳高決賽..」卜
「女子..兩百米..!」
我不由得念出聲來,凝視著遠方身著運動服的女孩背影--那個人確實是鬆澤沒錯吧,怎麽說呢..就是..原來她的確是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啊..我在胡說八道什麽!
無論如何..總而言之..這次真的能夠見到她了.
今天,可以和鬆澤好好談談了.
因為過於緊張讓我的雙腳抖個不停,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大步往離起跑點最近處的狹窄通路走去.如果離她近一些,也許她就能聽見我的聲音吧,至少讓她注意到我這邊的方向,之後再爭取和她說話的時間..隻要能夠明白鬆澤的心情,我就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做了.
所有的事情,一定能夠圓滿解決。
--如我所願地!
看到鬆澤那令人懷念的運動服裝扮,我好像回到了「那個夏天」的日子.
我似乎忘記了那之後的季節更迭,彷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隻是自己一個人跨越了數個月的時光.
真是個笨蛋啊!
三組比賽終了,然後--
「啊..!」我驚聲大叫.
隔壁的運動服軍團正在:「那個人是誰啊?」、「不知道。」地竊竊私語著.我才不在乎你們對我指指點點,反正出門在外沒人認識你,再丟瞼也無妨.而且,你們這群健康寶寶軍團和我的人生會有交集也隻有這麽一次了.
「鬆澤--!」
我竭力大吼.
「吵、吵死了..」、「我們離他遠一點好了.」隨便你們怎麽說,我不會在意的.
用盡所有力氣大吼之後,忽然顫抖了一下.即使後頸微微抖著,但還是要故作堅強.因為我的眼裏競莫名地有了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我趕緊用不聽使喚的手按住自己的眼睛.緩緩地吐了口氣.不過。就這樣一用力,卻連肚子上的肉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她好像瘦了一點,短褲下露出的筆直雙腿,從上衣露出的纖細手臂.都比記憶裏的鬆澤還要更為細緻秀氣。
頭發好像也長長了些--即使離得這麽遠,我也能清楚看到她「隨便」用了條橡皮筋「隨便」地把頭發紮起來.這也隻能說是很有她的個人。
小鹿般凜然挺直的頸項,玻璃珠般飄移不定的眼眸,清澈透明的輪廓,鬆澤默默佇立在風中,彷佛獨自在沒有旁人的寂靜世界。
雜音、雜念都無法侵入她周遭的空間,隻有她--誰也無法侵入她的內心.明明是如此柔軟、透明,側臉卻如玻璃般澄澈堅硬,毫無空隙。
那是鬆澤.
那的確是鬆澤.
她就是這樣的人.
我一語不發,默默注視那名唯一的少女.那盛夏的教室--那日我和高浦玩鬧的教室裏,我所看到的鬆澤.是什麽模樣呢,那時我眼中的鬆澤,和現在所看到的鬆澤,是否相同呢?彷佛同一模樣,又彷佛毫不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讓我非常驚訝--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鬆澤的存在總是讓我大吃一驚。
為什麽如此透明的她能和我們呼吸相同的空氣,而且可以動呢,我覺得她沒有壞掉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奇跡.
「鬆澤..!是我.田村!鬆澤--!」
我終於從自暴自棄的心情中清醒,趕緊大喊。但是鬆澤沒有回頭,隻是注視著前方,轉轉腳踝,輕輕伸展一會兒,然後--
閉上雙眼。
兩手忽然向上高舉,彷佛要直上藍天.
她嘴裏似乎念念有辭,抬頭仰望著天空,微微張開的眼睛似乎透過天空看著星星--
「好像在傳送什麽信號一樣..?」
我知道.鬆澤正在用電波和正午的月亮交換信息。就算別人覺得她很奇怪,就算別人很擔心她一點也不在意.
鬆澤現在正在說著很重要的事.
「她還真是一點也沒變..慢半拍的溫吞鬼
我感觸良深,很想當場暈倒.
大家都站在起跑點開始準備了呢...!]
被工作人員催促之後,鬆澤終於停止電波通信。她以看不出焦急與否的表情站在起跑點上,彎下腰,站在自己的區域裏,好像在確認什麽似地上上下下來回扭腰..別、別再扭了..不知為何我慌慌張張地別開目光。
然後--將臉轉向前方.
「啊..」
不覺叫出聲來.那家夥,這個溫吞鬼.也有那樣的表情嗎?
她又讓我大吃一驚.每次見到她,總是讓我驚訝連連.
原來也會這樣定定地看著應該前進的方向目不轉睛嗎?我所知道的鬆澤,總是一瞼困惑的表情.那究竟是代表想睡的臉,還是表示驚訝的臉呢?
在我胡亂想些有的沒的的時候,裁判已經高舉手上的槍,示意選手準備。所有選手的眼神也變得很認真,抬起腰準備起跑。不知為何我也開始緊張,屏息以待.
「預備!」
隻聽見微微一聲「開始」--砰!槍聲響起.同時間選手們飛也似地向前衝.我激動地站起來大力揮手.
「鬆澤!!!加油!!好快!」
鬆澤從中間的跑道脫穎而出.離開始不過數公尺,她已經輕鬆領先.我使勁揮手,更大聲為鬆澤加油。
「加油!快點!快點啊!」
她真的跑得超快!
我放聲大叫。不自覺露出笑容,好像有種自己在看電影裏最感人之最後一幕的感覺.現在正是完美大結局、約定好的HAPPYENGING前一刻,鬆澤毫不費力地通過轉角,絲毫沒有減低速度,將其他選手遠遠拋在後頭筆直朝目標奔去,就像在一群又鈍又重的戰車中忽然出現的戰鬥機一樣!啊啊!小心!有一個跑得很快的家夥從後麵緊追過來了!快點拉開你們的距離啊!!
「咦咦咦咦?」
就是那一瞬間。
加油聲變成了慘叫聲.
不隻我,後麵的運動服軍團也是.
「嗚哇..慘了!]
「啊!!!」
鬆澤..!
我抱著頭,突然很想坐下來。鬆澤離終點隻剩不到幾公尺,就在這緊要開頭,腳似乎有點打滑,竟然就這樣斜斜地向前栽倒.
也就是.摔了個倒栽蔥.
「她..她沒事吧..?」
說捧個倒栽蕙也許有點過分.重心不穩的鬆澤不慎絆倒旁邊緊跟著追上來的選手,兩人直接摔倒在地上.也許是天譴吧,被絆倒的選手在摔倒時正好壓到鬆澤的肩膀,被壓在下麵的鬆澤被迫負擔起兩人分的體重,她吃力地微微動了一下.然後就像個壞掉的娃娃般躺在跑道線上.
其他的選手已經抵達終點,啪啪的鼓掌聲此起彼落響起.被鬆澤絆倒的那名選手表情略帶悔恨地站起來,但出乎意料地,她卻爽朗地聳聳肩.拍拍仍倒在地上的鬆澤的背,好像在對她說要她別放在心上。
然後,她察覺狀況似乎不大對勁。
「鬆澤..?」
周遭的人們逐漸開始騷動。那名被絆倒的選手彎下腰確認鬆澤的情況後立刻大力揮手,口中似乎在叫誰趕快過來,她一手指著鬆澤,邊迅速離開跑道往工作人員的方向奔去.
「她好像爬不起來耶?」
「她沒事吧?會不會很嚴重?」
周圍的聲音逐漸遠去.
鬆澤她,站不起來.
鬆澤一個人孤零零地鑪留在跑道上,就著摔倒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我打從心底冒了寒意。
該不會,剛剛正好撞到頭..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
「鬆、鬆..伍澤..!」
我費盡全力才讓僵住的身體從座位上站起,來探出頭,緊緊抓著欄杆,竭力大吼.
「鬆澤!!!」
糟了,她聽不見,也爬不起來.我一定要去救她!!我毫不猶豫地抓著欄杆準備一躍而過,跳下競技場.但是--
「喂!你、你在幹什麽!?」
「放、放開我!鬆澤她..鬆澤她..!]
「你清醒一點!你以為從這跳到跑道中間有幾公尺啊,」
運動服軍團輪番盤問完後,我就被她們從腋下一人一邊拽著拖離現場,我奮勇抵抗,腳下使勁踢踢騰騰.雙手胡亂在空中揮著,終於掙脫了這些多管閒事的好心人。
我一定要去救鬆澤,我要去救鬆..
「嗚!]
一掙開束縛,我提腳欲跑卻一個不穩.肚子狠狠往柵杆撞上去。差點沒吐出來的時候又險些摔個四腳朝天,結果再度被運動服軍團當場活逮.
「放開我!不要管我!讓我去找鬆澤!鬆澤!我現在就去,沒事的.你等我..!鬆澤哇啊啊--!]
我緊抓著欄杆總算爬起來後大叫.用力甩開不知幾個人伸過來要拉我的手.忽然心裏一動。
如果我不堅持直接從這裏跳下去,這些人應該就不會再阻攔我了吧?既然如此!!
「抱歉!請問一下!!我要下去,到鬆澤那邊去!請問要從哪裏才能到她那邊門」
我看見一個戴著工作人員臂章的家夥立刻放聲大喊,但是那個人看見身穿製服的我卻歪著頭一臉納悶地說。.「不好意思,這裏隻有選手才能進來喔..」
我轟地一聲炸開.
「就.跟.你.說!現在不是計較這種小事的時候!為什麽、為什麽都沒有人懂啊!?」
我怒火難抑,兩手往欄杆用力拍下去.
「我一定要去救鬆澤!我非去不可!快點告訴我怎麽去!啊!!可惡!!]
我抓著欄杆準備一口氣曙過去.這時--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肩頭將我一把揪了回來.我跌在地上拚命掙紮著扶住柵杆想爬起來,使勁掙開四周伸過來想壓住我的手.
「鬆澤啊啊啊!!!」
我竭力嘶吼。
我好想趕快告訴她,我現在就過去,我就在你身邊.我好怕,如果不快點告訴鬆澤,她就要壞掉了.
但是..
[...]
不意間。視線陡然清晰.
聲音也在一瞬間消失.
我看得見了.
現實的光景由視神經傅到腦部,然後我終於理解,把身體的重量倚向用力將我按在位子上的手,停止抵抗.
不,是無力抵抗。
那個等著我聲音的家夥--等著我幫助的家夥已經不在了。
沒有人聽見我的聲音,抬著擔架的工作人員跪在鬆澤身旁.
某個像是教練的男人輕輕搖著鬆澤,過了不久,鬆澤終於痛苦地扭動身子,睜開眼睛.但是她蹙起眉,臉色鐵青,一邊似乎正對那個男人說著話.但不時又會閉上眼睛.露出痛得受不了的表情,屈著身體縮成一團.快要哭出來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緊緊抓著自己的肩膀。
僅僅是看著鬆澤被運上擔架而已,我的胸口已像被刀剜過般疼痛,這錐心刺骨的痛甚至讓我無法站起來。但是..
「鬆澤..」
趕到鬆澤身旁的不是我,我知識這個觀眾席上白費力氣引出一場騷動,鬆澤早已經被單架運走了.
我是不被需要的嗎?也許是吧..現在的我對鬆澤而言,也許隻是個沒有用處的家夥吧,
我想這點是必須要有自覺的.
我無法讓她聽見我的聲音,我無法碰觸到她,我無法到她身旁去.
我無法幫上鬆澤.
[這位同學..你還好吧?你該不會是她的男朋友吧?」
「啊啊..我能理解你這麽擔心她的狀況啦..你是哪間學校的?要一個人回去嗎?」
我--無法為鬆澤做任何事.
那是否意味著,這就是我和鬆澤之間的距離,
聽不見,摸不著,到不了。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鬆澤獨自忍受著痛苦,怔怔地,一勤也不動,儍儍坐在椅子上.目送她遠去。然後..
什麽事也不能做。
那就是,我和鬆澤之間的--
「咦..!?你哭了?喂!這個人哭了!]
「怎麽辦?要不要叫人過來?」
「喂、喂!你還好吧!?」
--我和鬆澤的,心的距離.
即使近在眼前,卻怎樣也碰觸不到。
她甚至聽不見我的聲音.
我什麽也做不了、我不被需要..那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嗎?
「恩~~各位同學,大家都拿到杯~子了嗎?那麽,讓我們舉杯慶祝3B同學的再會,喂!各位同學,請看這邊!看我啊!大家幹嘛移開目光,我可是班長呢!?過去一直幫大家收作業交給老師、音樂祭一堆同學翹課時邐代表全班被罵到哭出來、而且暑假時還專程來學校幫魚換水喔!?至少讓我致辭一下嘛!我就是想做這種事才會一心競選班長的咩!完全不是因為可以合法獲取全班的個人情報才..不隻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競選的啦!大家不要這樣子嘛..田村唷~你也說說話嘛!大家都沒在聽我講話!」
「..]
「田村唷!」
[::」
「田村!我們不是麻吉(朋友,死黨的意思)嗎!」
[..」
[夷!?]
高浦突然把一張大餅臉逼近我的眼前,我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幹、幹嗎啦!」
「什麽幹嘛不幹嗎的,我可是從剛剛就一直在叫你了喔。看哪,這群無感世代(注:範指70年代當時不開心政治議題的青少年。此處有把自己當老人批評年輕人的意思)的年輕人,我叫大家乾杯
都沒人理我..」
「啊..啊啊..」
腦袋莫名地妙是處於麻痺狀態,高浦的聲音一點也沒傅到我腦海裏,反正猛點頭就對了,我大概理解他想要有人先帶頭乾杯的念頭,於是--
「呃..乾杯!」
我高高舉起不知何時盛滿啤酒的杯子.
在微妙的「乾、乾~杯!」唱和聲中.隻有高浦「咦咦咦咦!!!」高亢尖銳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包廂.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我不帶任何感慨.將杯中物送入喉中。碳酸弄痛了喉嚨也不管,隻是仰著頭一口飲盡。
「喔!今天的田村是男人中的男人!」
「來!這邊的也一口氣乾了!」
「喝乾啦!」
見底的杯子被接二連三取出來的酒瓶加滿.
我甚至來不及回應,隻是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然後--
「夠了!你到底在幹嘛!?」
「痛!」
一條毛巾突如其來地打上我的臉。怒目瞪視我的正是--坐在我旁邊、一直被忽視的班長高浦.
「你幹幢搶走我的乾杯!」
「嘎什麽?你在說什麽,呃!」
被高浦用我無法理解的話攻擊,我鎮定地回瞪他--想要回瞪他但又慌忙移開目光.因為我剛剛才忽然發現某種極具衝擊性的東西,但並不想再次確認,所以..
但是如果不問的話,就無法明瞭現在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所以我還是鼓起無謂的十二萬分勇氣,「你,你..穿成這樣是想做什麽!?」
「咦,這個,」
高浦如線般細長的眼睛,正以微米為單位進行精密計算.露出了沒一點正經的笑容。。
「沒有啦,這個啊..偷偷告訴你吧..其實我今天心情非常HIGH!像這樣的同學會裏配對成功率超高的!你看那些女孩子有很多都變得很有女人味了~!」
「噗唏!」
過度衝擊讓我不禁打了個噴涕.
再看看四周,我終於了解了。因為高浦穿成這副德行的關係,大家都把目光移開.甚至沒人敢正眼瞧他,死命背對著他。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啦!」
高浦有點害羞地搔搔額頭,上麵正綁著一條五彩斑壩的花手帕.顧名思義,這條手帕真的花得要命.
無袖的緊身運動上衣讓整條手臂完全露了出來,緊緊勒住腰部的超迷你牛仔短褲下麵白白胖胖的大腿整條露出來的摸樣,讓人打從心底覺得惡心。夠了!不要再靠過來!
[今天的打扮是我妹妹精心為我搭配的,因為她說哥哥穿這樣一定很好看,絕對要穿這樣來參加..嘿嘿嘿。雖然有點大膽,但是她說"隻要穿著這套衣服..一定會有很棒的戀愛的.."讓我不太好意思不穿對吧;有妹妹真是太幸福了.恩!」
「你妹妹..好像很討厭你...」
「嘎,為什麽,就這個微妙的年齡來說,我們處得蠻不錯的喔?」
高浦好像真的對我說的話感到匪夷所思,我背對著他用鼻子哼了一聲!!實在不想再麵對他的大腿了。
超便宜KTV的大包廂內已然卷起騷動與交談的漩渦,完全進入Paqty狀態。不知哪個人正在唱著亂七八糟的日文RAP,聲音大到響澈整個包廂。
我看著眾人爭相傳閱像墊板一樣閃亮亮的酒單,再加上此起彼落的「再一杯!」看來,大家都想早點浸吟在喝到死的美夢之中.
[今天的田村有著飛躍性的進步喔!還要喝對吧?這杯也給你!」
「咦?啊..嗯!對啊!繼續喝吧!」
我已經連現在和誰對話也不知道,隻是茫然地任自己的杯子不斷地被遞過來的酒瓶注滿,什麽也不想,畢起杯子大口大口灌入喉嚨.
我閉上眼睛,忍耐苦澀得讓人流淚的碳酸進入喉嚨的感覺,終於一口氣飲盡杯中的啤酒.我打了個小小的酒嗝.但是沒讓任何人看出來,隻是悄悄低下頭,避開與他人視線交會的機會,把眼前原本是冷凍食品的炸雞塊和烤雞肉串圓圓塞進嘴巴。慢慢和交談中的人群拉開距離.
其實我沒有特意要疏離人群的意思,隻是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和大家一起喧鬧。老實說,我原本沒打算來的。
我本想打籌備委員的手機說我不來的事,輸入號碼時才發現寫有連絡方式的通知單忘在學校了.轉而打高浦的手機時,明明通了他卻始終不接,還馬上給我切到語音信箱.對我而言傳簡訊是這世上三大恐怖之一,隻好恬不知恥地前往約好的地方,打算說聲:「臨時有事,所以不能參加了.」就要趕快落跑的..
誰知一抵達約定地點.馬上就被超HIGH集團你一口我一語的:「哎呀,好久不見了!」、「喔!田村來了!」、「好慢喔!」,「好啦,趕快進店裏去吧!」讓我不由分說就被硬塞進包廂,結果又被安排坐在表情險惡的高浦旁邊.難道我是變態防波堤嗎?.
我原本抱著乾杯之後悄悄起身溜走的念頭,但怎麽等就是不開始乾杯,然後高浦要我先帶頭乾杯,等我乾了第一杯之後.又發現杯子裏裝滿了啤酒..本想等這杯喝完就能回家了,誰知杯子一空馬上又被補上..啊,又有人幫我倒滿了!不喝好像不太好意思..啊,又有人幫我倒滿了,不喝好像不太好意思..啊,又..啊,又..反正錢都付了,不喝白不喝--
「喔!田村選手!不知不覺一個人幹光了第二瓶酒!」
「嗝..!」
[追加啤酒!不要小瓶的,這次幹脆送大瓶的來吧!田村選手,用大瓶的衝啊!知道嗎,田村選手!]
[喔耶!]
--就是這樣.
不過話說回來,感覺還真不錯.
頭腦暈暈沉沉的,世界好象在旋轉,大家笑得好開心,嗬嗬嗬..呼呼呼..哈哈哈..我現在完全拋開煩惱,好輕鬆,好快樂啊..啊哈哈..啊哈..啊哈..啊哈..
[啊哈哈哈哈!]
[嗚哇...]
坐在正對麵的女孩子一臉嫌惡地看著我,但是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對了!我也來唱一首吧,啊哈哈哈哈哈.唱吧唱吧!來首硬派的歌好了..來首..」
我本想一口氣站起來的--
「啊...]
偏偏腳不聽使喚。
我搖搖晃晃地起身,走沒幾步就東倒西歪,把手抵在牆上來個三回轉,然後一屁股擠在女生的沙發空位上.
女生們對我的登場.有如見到隻小蟲飛來般,絲毫不慼興趣.繼續展開..「就是啊!!」、「然後呢!!」、「那個時候噗哇哈哈超蠢的!!」..諸如此類的對話.
啊啊..這裏還有啤酒耶..如果還有剩不是很可惜嗎,
「對了,最後有人見到鬆澤嗎?田徑隊那邊呢?」
「好像都沒人見到她耶!不知道她今天跑得怎樣,一年級就能出賽真的很了不起呢!」
..嗬嗬嗬..
「可是我真沒想到那個成績那麽好的鬆澤入學考試竟然會失敗,果然是因為祖母的過世帶給她太大打擊吧?」
...呼呼...啊哈哈..
「喂!田村!」
「--噗耶?]
「嗚哇!這家夥醉了!臉超紅的!好惡心喔!」
「田村!給我起來!喂!現在正在談你最喜歡的鬆澤的話題喔!]
..嗚啦啦啦啦啦?
我..最喜歡的..
厶??
[..厶」
[..呃!」
鬆澤!
終於抵達腦海的名字,一瞬間超越酒精直接貫穿我的心髒.
我握著杯子,身體慢慢滑落地上。
你,那個..恩,鬆澤她..啊啊鬆澤!鬆澤.受傷、受傷情況怎樣了!呃,不是啦..我..封了,可不能忘了。不對,是不能不忘!
我什麽也做不了.她不需要我。那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
沒錯..所以再想也無濟於事,不是嗎..
「啤、啤酒..啊,喂!」
「田村把酒都喝光了啦!給我負起賣任去點雞尾酒!我要卡西思蘇打!」
「我要莫斯科騾子加烏龍茶!」
「我要烏龍茶!」
「我要健恰百事!如果點普通的可樂就殺了你!還要炒麵!」
「是是是..啪喵喵蘇打和喵喵喵騾子和..」
我正要拿起牆上的電話,不意腦中忽然--
[恩...!?]
覺醒了.
小小的田村同學奮力將大腦內儲存的記憶重新播放。
--嗚哇!這家夥醉了!臉超紅的!好惡心喔!
「不是這個..!更前麵的!再前麵!給我倒帶!」
更前麵?那是這個咯?小小的田村同學再度回到腦內播放記憶.
--可是我真沒想到那個成績那麽好的鬆澤入學考試竟然會失敗.
「就是這個..!」
我直直走向坐在沙發上的女生
「你說考試失敗是怎麽回事!」
緊緊抓著她的腳踝.
「嘎..?喂!我的卡西思呢?」
「吵死了!等會我點一桶卡西思讓你喝到爽,就算你要泡澡也行!快點說,鬆澤考試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幾個女生縮成一團,驚愕地麵麵相覷.
「田村,你真的不知道嗎..?女生們大部分都聽說了喔!」
「不、不知道!我又不是女生,怎麽可能知道!啊啊我懂了,現在開始我是田村雪子!趕快告訴人家好不好!不要排擠雪子啦,我們都是女生咩!」
「拜託你,不要碰我的腳啦!是參加田徑隊的學妹告訴我的。」
--以此做為開場白,接下來說出來的是這樣的故事.
鬆澤在田徑方麵原本就是接近國家級水準的選手,聽說新家那邊的田徑強校曾邀請她入學而她也有意就讀,但後來卻拒絕了..好像是因為她還是想要念普通的高中,所以去參加了高中的入學考試,結果就落榜啦!最後,是趁那間田徑強校二次招生時才勉強擠了進去的.
「這些都是小道消息啦..但是她落榜的那間學校是很有名的明星高中..你應該也知道吧,隔壁城市不是有相同體係的全住宿製學校嗎?」
「啊啊..我知道..」
從我們這兒搭電車不到一小時的車程,即能到達那間全固有名的升學製學院.因為和自己的偏差值(注;本用偏差值評估學生成績.偏差值愈高表示能力愈高)相距過遠,所以我從沒意識過這間學校的存在.
「不管是要念田徑強校還是明星學圓.都得先考上才能進去的,所以鬆澤應該是想考上那間明星學校,回我們這附近念書才對--不過事到如今,是不是真是這樣子也不得而知了..事情就是這樣.
那個女生瑟縮著肩膀,小聲說道:「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騙人的吧。
我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好像一盆冰水從天而降潑在我身上.我渾身發冷,方才飲下的廉價啤酒讓醉意在胃裏蠢蠢欲動.
這種事,我聽也沒聽過。
我既不知道她入學考落榜.也從不知她想回來,我什麽事也不知道.
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會寫了那樣的信。
"你們那邊考試結果也應該放榜了吧?情況如何呢?請告訴我你準備念哪間高中吧.頤帶說一聲,我這次考得還挺不錯的呢!麵對新生活要加油加油加油!誰也阻擋不了我,吾乃武田騎馬軍團(注:日本戰國時期著名武將"武田信玄"麾下號稱無敵的軍團,但實際存在與否有待考證)是也!"
--信上寫了這些事情.
原來如此。
所以鬆澤才無法回信給我.不是嗎?
就是因為我這個笨蛋寫出那樣蠢的信,所以鬆澤什麽也無法回答我
然而我卻將一切賣任歸咎於鬆澤身上,繼而不再寫信給她.
然後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麵.
「怎麽辦..」
我怔怔地低聲說道.
我呆呆坐著,聽不見外麵的聲音。
鬆澤想回來這裏的心情、以及她努力過後卻失敗的心情..我卻放任這名為無神經的罪。盡情地踐踏、傷害她,我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怎、怎麽辦..才好..」
因為我犯錯而失去的東西,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雖然很想認真思考,但是我這個明明不會喝酒的笨蛋,卻在這裏大口大口猛灌,結果變成無藥可救的大笨蛋。我的腦袋裏現在像是瀰漫著一片水氣,怎樣也無法思考.
我明明非得打起精神,認真思考的..
鬆澤她跌倒了,一動也不動.她聽不見我的聲音.我和鬆澤之間太過遙遠的距離。腦海裏縈繞的淨是我的無能為力,和太過沉重的現實感。我失敗了.我錯了。
我做錯了.
我緊抱著昏沉沉的腦袋,愣愣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垂下頭。
誰快來用酒精洗洗這顆腦袋吧.
拜託,不管誰都好,快來吧!
「--嗚哇!那是誰啊!?有人在那邊看我們耶!」
「好漂亮的美女..」
「是誰認識的人嗎?那是誰啊?會不會搞錯包廂了?」
「嗚~!進來咩進來咩!我們多接近接近!」
「喂!田村。你發什麽呆啊!快看那邊那個女生,超~可愛的!」
「夷....?]
不知是誰敲了敲我的肩膀,我不明就裏,無意識地往大家指著的方向望去。
那是門上的長方形玻璃窗--
一張臉在玻璃窗那兒探頭探腦,睜大眼睛向內四處張望.表情有點迷惑,感覺上似乎正在找人.當她的視線與我相對的瞬間,臉上立刻綻出燦爛的表情。
她一把推開防音門.
「來了..!」
聚光燈COMEON!
不對,我錯了--彷佛沐浴在聚光燈下一般,壓倒性的存在感.
任誰也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那溷身散發的耀眼光芒,以及過分端整、宛如工匠精心打造的奢華美貌。
彷佛在黑白的世界裏,驟然盛放的豐碩花朵般明豔照人的美少女.
那是,那是--
「喔喔喔喔..!」
我幾乎要眺起來,背後喀搭一聲硬是撞上桌子,好像有人的杯子被我碰倒了,但我已經沒心思去管。
「誒嘿..你幹嗎坐在地上?」
華麗的涼鞋敲擊在路麵,發出扣扣的行走聲.
本應被3B包下的包廂內突然闔進一名陌生人,卻沒有任何人有一句抱怨。
長發緩緩搖曳.包廂內湧起一陣歎息,讓原本毫無意義的騷動一下止息.
她穿著一條略帶透明輕飄飄的裙子,風一吹裙子也隨之輕輕搖曳.上半身的雪白毛衣輕柔裹住了胸脯,一頭卷曲長發柔柔披在屑頭,如波浪般緩緩流瀉開來。
她是畫中的妖精,或是童話故事裏的公主呢?眾人傻愣愣地看著她,幾乎沒辦法把眼睛自她身上移開。
「我把頭發弄卷了..我沒有去燙頭發,隻是用整發棒弄卷而已啦!怎麽樣,會不會很奇怪,還是弄得太華麗了,」
突然登場的相馬廣香一聾眼直盯著我,惹得在場眾人個個眼睛瞪得老大,簡直快掉出來。
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你...嗝!為什麽..嗝!在這裏...嗝!」
我拚命壓下打嗝的念頭,抬起頭呆呆看著相馬。
「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對不起..可是因為我覺得你今天好像怪怪的,我有點擔心..而且還有一件事!」
一朵微笑在她如花辦般粉嫩的薄唇邊蕩漾開來。。
「其實我本想邀你今天放學後一起去玩的,可是想到你今天要參加同學會一定沒空..所以我就來了!」
她的臉上飛起一抹紅暈,為她晶瑩的美貌更添幾分光彩.即使身處在這樣庸俗的地方也無損於她的美貌分毫,渾身宛如沐浴著薄紫色的光芒一般,任誰也不舍得將眼光自她身上離開一分一秒.相馬的驚人美貌,不管對誰來說,想必都是此生僅見的絕色吧!
這可是曾對我說過喜歡我的相馬呢!
「快點站起來啊,地上很髒耶,順便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吧!」
她向我伸出手,小小的頭顱煩身低下來,專注地盯著我.
「那、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一身劃時代時髦打扮的高浦打破沉默地走了過來,輕拍相馬的肩膀
「請問你是那位"相馬同學"嗎?]
「我是相馬沒錯..」
他故意咳了一聲,撩了撩綁著花手帕的前發。.
「雖、雖然有點唐突..你願不願意和我聯誼呢,」
「不願意。」
周圍射來「這家夥在發什麽瘋」的毒辣光線,讓打扮老實說真的頗惡心的高浦瞬間滅頂,其實這很也很正常,就算對方不是相馬,應該也沒有人會想跟一個露出整條肥吱吱大腿的戀妹狂聯誼吧,這段像是批判陌生人的結論也隻是瞬間的事.
「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啊,原來如此..嗬嗬..男朋友啊..」
高浦倏地瞥向我。我驚愕地看著相馬,她指著我說道:[沒錯,田村雪貞..我的田村,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相馬收回指向我的手,在我身旁蹲下來,蹲在這片肮髒的地板上,然後她緊緊抓住我的手.
臉頰輕輕靠在我的肩頭!!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這不是我的慘叫聲.
某人.或者該說是某一群人近似慘叫的驚呼聲。除了早巳耳熟能詳的..「為什麽是田村!?」之竊竊私語此起彼落之外.同時間尚有--
「那..鬆澤又算什麽啊..?」
「田村那時對鬆澤的"纏纏纏"鬧得多大啊..」
「鬆澤好可憐..」
「那鬆澤不就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的腦袋已經陷入講不出話來的恐慌狀態.但冷漠的子彈卻接二連三毫不留情地向我射來.
我已經沒辦法呼吸了!我不行了,腦袋像有狂風暴雨正無情肆虐,我險些昏了過去,好不容易喘口氣,費盡力氣勉強轉了下眼珠,顫抖著看著身旁的相馬--
「鬆澤是..?」
「噫!」
我被帶著疑問的眼神捕獲--好恐怖。
好恐怖--不隻是被問到:「鬆澤是誰,」這種非答不可的狀態很恐怖,答不出來的自己也很恐怖.麵對啞口無書的我,相馬飛刀般射過來的視線更是..
我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所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啁啊啊啊啊啊啊!」
我厲聲尖叫.
「人家是田村雪子喔喔喔!!!我喜歡男人,一出生就喜歡男人,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我要男人、我愛男人,孤枕難眠的夜晚就會身體發燙、哽咽啜泣,我的夢夜晚現在才正要開始啊啊啊!!!」
然後我緊緊閉上眼睛,猛然甩開相馬緊抓不放的手.也許因為一時來不及反應,鬆開手的刹那,她的身體驟然失去平衡,直直往旁邊倒去.叩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後,狼狽地跌入沙發與桌子中間的縫隙.而且還是一隻腳跨在沙發上、另一隻腳則卡在桌子上地被夾在裏麵.
輕飄飄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往上掀開,不知是誰喃喃說了聲..「水藍色的..」緊接著她纖細的腳胡亂地往上一踢!!
「呀..!]
終於發出一聲來得過遲的微微哀鳴。她掙紮了一會好不容易才爬起來,使勁按著自己的裙子,生怕又春光外洩,排紅的臉頰像個孩子般扭曲,重重坐回地上.
罪無可恕、無可挽回的一瞬間..不對,是整整三秒鍾.
全是我的錯.
四周一片靜默.
「啊..」
我暗叫完了,胃不禁開始扭曲。
我正打算道歉的同一時間,小小的田村同學忽然出現了。明明沒拜託他,他卻擅自把水藍色布料包裹著的圓潤臀部露出瞬間之影像播放出來.
「噗!]
我想應該是鼻血.
不,實際上的確是鼻血吧!被喚醒的猛烈血流似要衝開鼻粘膜的血管般四處流竄賁張,就在即將破裂的前一刻,不慣酒精卻硬是喝到撐的胃袋也到了極限。
「嗚惡---!]
我趴在地上,輕輕地將之前勉自己強灌下去的三大口啤酒回歸大地--
「吐..吐出來了..」
我呆住了.
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我競然在這種時刻吐出來,這樣不就等於我看了相馬的內褲而嘔吐嗎,不對.說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但是又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相、相馬..」
我戒慎恐懼地轉頭朝相馬的方向望去.
相馬也呆呆地回頭盯著我。
我向尤坐倒在地上的相馬伸出手,除了道歉也有拉她起身的意思。但是
[..夠了!」
她猛地拂開我的手,強自悲憤大吼.
相馬一把將我推開.匆匆撞開數人後直衝出門外。我急忙掙紮著站起來要去追她,卻不慎一個踉蹌又摔倒在地.就這樣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趴在地上,旋即又趕緊起身追上去.
我直街下樓梯,用力推開店門,在夜間的街頭專心一致地追著相馬的背影狂奔.
[...這裏就留給高浦收拾絡?」
「咦咦咦..為什麽?為什麽是我?」
「因為你是田村的麻吉.快點,被店員看見可不得了,趕快去廁所洗幹淨。」
「騙人..不會吧..為、為什麽我這麽衰..我是不是被詛咒了.」
當我好不容易抓到相馬的肩頭時,已是在一處隻有街燈發出微薄光芒,沒啥人經過的商店街小巷裏了。
「對不起..封不起!相馬,我...]
「放開我!叫你放開我!放開!」
相馬咬牙切齒地想掰開緊抓住她的手,但我說什麽也不放開,不能讓她這樣子回去.
「求你聽我解釋!你冷靜一點!」
我不斷與她拉扯.又硬生生接下相馬盛怒之下對我使出的拳打腳踢,隻能一味高聲叫著。不過,要是有別人看見我們現在的模樣,想必會立刻大喊警察才對吧.
「我不要聽!放開我!」
相馬怒火難抑,毫無安靜下來的意思,但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硬著頭皮,兩隻手牢牢鉗在她肩頭防她跑掉。隻是..
「你..這個..」
突然眼前一黑,我說不出話來.
相馬的背接粘著紅色的東西.難道是血!?莫非方才跌倒時被杯子還是什麽東西割到了,
「討厭!你放開我!啊..!」
突然間相馬失去平衡.腳步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我慌忙扶住她,卻被她用力拍開手而順勢跌在地上.
「好痛..」
「你、你沒事吧!?對了!快讓我看看你的背!」
我連忙在似乎站不起身的相馬身邊跪下來,迅速檢查她背後是否真的流血,終於聞到那股紅色液體散發的味道。
「啊..什麽啊!這是..呼..太好了啊啊啊..!」
我不由脫力,差點哭出來.染得紅紅的一片並不是血。而是那杯卡西思蘇打,大概是她摔倒時不慎沾到之前灑在地上的酒所致。
「咦..?什麽?不會吧..」
但相馬依舊驚愕萬分.她扯著毛衣確認背後的紅色汙滓。一時說不出話來。同時她的涼鞋鞋跟大概因為剛剛跑得過急,也悽慘地折斷了.也許正因如此.她才會失足跌倒吧,
「天啊..連涼鞋也弄壞了..」
相馬脫下涼鞋,發現折斷的鞋跟無法再接回去--她抓狂了.
「都是你害的..!」
相馬抓起兩隻涼鞋憤怒地朝我扔過來,一隻正中我胸膛,另一隻則丟中她正對麵已被拉下的百葉窗.杳無人煙的深夜裏.相馬發飆大吼的聲音響徹整條街道。
「我星期天才剛剛買的.全毀了..不隻涼鞋、上農也是、連裙子都沾到了,現在全部都不能穿了!全部都是星期天新買的,今天才第一次穿出門..我真笨!早知如此就不要去買衣服了...!]
相馬依舊跌坐在地上,臉孔因悔恨不已而扭曲,原本好像說給自己聽似的呢喃音量卻愈說愈激動.
「沒錯..我真的是笨蛋..什麽"新衣服嘛"...根本就沒必要.買什麽新衣服!我到底在做什麽..」
「送、送去乾洗不行嗎?」
啪!清脆美妙的一聲,自父親也沒動手打過的左臉上響起.我反射性地想說出:「你竟然打我?」時..
「我說的..不是這個..!」
隻見她眼中泛著水氣,在街燈照映下隱隱蕩漾。
就在那一刻,我硬生生將話吞回喉嚨.淚珠即將掉下來的瞬間,相馬硬是用手背擦掉眼淚直直盯著我瞧。。
「你看到我來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反而囂出困擾的表情..還一把推開我..就是這樣.你討厭我,不管我變得怎樣你都不在乎..就是這樣啦!」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因為她愈說愈誇張,我不加思索便回道..
「因為..因為你突然出現,比起高興我當然是先驚訝啦!而且又冒出一句什麽"男朋友"的,沒有被嚇到的人才奇怪呢!」
「喔..是嗎,全部都是我的錯。你就是想說我是壞人對不對!」
我突然有種想亂搔頭發的衝動.
我的確對相馬做了很過分的事.被害者是相馬而加害者是我,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可是我也是人,會驚訝、會判斷失誤、對突如其來的事會不知所措、運氣很差.我想我身上存在這些特質應該也沒有錯吧?
「不是這樣子的!你為什麽非要這樣曲解別人的語意呢!..我是說,如果你來之前先和我說一聲,我就能好好處理了!再說.我..」
我正猶豫是否該說出口時--
「我..是你的"男朋友"嗎?」
這句台詞競脫口而出,連我自己也嚇到了。我竟然為自己講的話受到嚴重街擊,這的確是句傷人很深的話,但相馬受到的懈必定更深吧?
說不出話的人換成了相馬。她頭發膨亂,站在街燈下與我互相瞪視對方,即使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她依舊睜大那聾閃耀璀璨光芒的美麗雙眼.而後--
「--我知道!」
她近乎嘶啞地大喊。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這件事,不用說出來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說你是我男朋友..竟讓你如此厭惡!你既然都已經那種態度,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很正常的吧,讓我變成這樣的是你!都是你的錯!」
「哈啊!?是我的錯!?不,我是有錯.但你剛剛說的什麽這樣、那樣的,你到底想說什麽?那樣又是哪樣?」
「你態度總是那麽曖昧,我根本就不懂不是嗎!就是因為不懂,才更想要好好弄明白啊!我和蜂穀老師提到自己不懂你的心情,老師告訴我"從他在別人麵前對待你的方式,就能明白他的心意"看來是真的.我懂了--我現在很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那、那顆爛掉的毒蘋果...!
不待小小的田村同學上場,關於某個「嗬嗬嗬」高聲笑著的肮髒大人之慘痛回憶,一瞬間在我腦海裏如跑馬燈一般閃過.好啊,你這顆多管閒事的爛蘋果!
相馬掙紮著站了起來,咬著牙想推開我跑走,但我抱著必死的覺悟再度緊抓著她不放。
「等一下!你冷靜一點!誰說我討厭你了!不要擅自決定好不好!你講話非得用這麽彆扭的方式嗎!你先冷靜下來,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相馬迷起眼睛.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一雙利眼狠狠瞪著我
「好,我就聽聽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話"」
冷冷射向我的視線明白寫著--她不會再原諒我.
「--剛剛,你們同學會的人提到了"鬆澤"這個名字,是怎樣?究竟是怎麽回事?」
[...]
街燈的人工光線下,冷冷清清的昏暗巷道內。
呈現對峙狀態的我輿相馬,一瞬間變得沉默。
相馬自虐地扯出一個近乎扭曲的微笑.我則像是被死死地釘在地上一般,動也不能動.
「你臉色變了.就是這麽回事吧?果然.就是這樣,和我想得一模一樣.那個女孩子"鬆澤同學"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田村,你想背叛她,和我劈腿是嗎?」
「不..」
「不是嗎?事實就是如此!趁著上高中之後,女朋友不在身邊管不了你.就想和我逢場作戲玩一玩,所以才來接近我的對不對,詭計被發現之後覺得很遺憾吧?是不是想放棄把我的念頭了呢,那這麽做不就得了!爛人..大攔人!不要再跟我說話!一輩子都不要再接近我!我差點就被你騙了!」
她說出的話反而饒到了自己。相馬痛苦地吐出一口氣.緊咬著失去血色、逐漸慘白的唇.但是我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不是的!」
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我張開雙手擋在她麵前,死命搖頭,努力從喉嚏擠出聲音:
「不是這樣的!鬆澤是我國中時喜歡過的女孩子!雖然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她但是.....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也不是抱著什麽"劈腿"還是"玩弄"的念頭才接近你!那太過分了!我真的是因為擔心你,希望能幫上你的忙,真心想成為你的夥伴的!你被傷害、傷心哭泣、不去學校上課的事情我也覺得生氣,很不能接受,所以我才會做這些事!這和鬆澤或是其他人沒有關係!如果你還是不相信..如果你是連這種事也無法分辨的家夥,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
我閉著眼什麽也不看,猛搖頭什麽也不聽.隻是拚命想把心底話說出來。一旦停下來了,我一定再也開不了口。。
「鬆澤她,現在已經到了很遠的地方!當我向鬆澤告白之後,她隨即因為家庭因素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雖然我們曾通過一陣子信,但突然間就斷了連絡,我想她一定是已經忘記我了!我一直是這麽以為,但是..就在今天,剛剛,我才知道..她會不再寄信給我並不是因為把我忘了,而是因為我寄了那種粗神經的信給她,她才無法回信的..所以我..我真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我還以為她已經完全將我拋在腦後,我已經打算這樣整理自己的思緒了,卻又..也許事
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這樣,但是事到如今..我不知道鬆澤到底想怎樣,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做才好,我已經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抓住相馬的肩膀.沒頭沒腦說了一大堆.我大概說了些很奇怪的話吧,也或許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但是我希望她能明白。
我閉上眼,氣息慌亂,我頹喪地低下頭,隻聽見相馬低聲說道.
「如果..你不懂"鬆澤同學"的心情...應該直接間她.直接去問她不就得了?如果不能去找她,還有電話或是其他辦法不是嗎,」
我隻是無言地搖頭。
因為,我們之間的距離千山萬水--鬆澤聽不見我的聲音,我的心情也無法傳遞給她.已經太遲了.我犯了無可挽回的錯。
「你不問清楚嗎..?即陡從今以後就這樣不明不白下去..你也願意嗎?你連自己想怎麽做..都不知道嗎?永遠就這樣糊裏糊塗..這就是你希望的嗎,你..那是..」
相馬的聲音裏摻雜的並不是怒氣。
是更為沉靜,足以撕裂胸口的,壓抑著哭泣,彷佛無聲啜泣的聲音.
也許那就是--所謂的悲傷吧?
「這究竟算什麽啊..如果你一直抱著這種敷衍以對的心情..為什麽要來幫我,為什麽要對我那麽溫柔..!明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知道究竟會變得怎樣,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我..我和你不一樣..別人和我有所接觸我就會想要回應他,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意!但是我現在究竟該如何是好?是你..是你先來攪亂我的心的!但是如果連
你都不懂.無法接受的話..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你告訴我,要把我的心丟到哪裏去才好啊!?你說啊,你說啊!」
我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話.
「你..你懂嗎?我買這身衣服、這雙鞋子時的心情..我想也許你會開口邀我去約會,我一定得穿新衣服赴約..為了你打電話來約我時可以隨時準備好出門,我星期天興衝衝地一大早就出門買衣服,趕在中午前回家..我的心情..你懂嗎...?還是說,這種事,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不懂呢?」
聲音哽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我僵著身體一動也不能動,隻能定定地注視眼前的相馬。我說不出話,我也沒有說話的權利.隻能震驚地一再反芻相馬的話,思考自己的行為,然後.一秒,二秒..三秒。
時間就在沉默中過去,她漸漸失望.
「其實..你不是不懂,而是你什麽也不去想吧!即使對方不是我,也不是那位"鬆澤同學"隻要看到有人流淚,你就無法不衝上前去保護她對不對?」
她顫抖地對我說著.
「那並不是溫柔..那是..非常..非常..殘忍的事!」
我無法對他帶著激動強烈感情的話語視而不見.回過神來,自己的手已從相馬肩膀上收了回來。
無視於自身的重心不穩,相馬昂然拾起頭向前走去.我慌忙伸出手想拉住她,但手伸到空中卻撲了個空.我發不出聲音,也叫不出相馬的名字,卻還是緊跟在她身後追了上去。
我並沒有追上她--
赤著雙足的相馬一次也沒有回頭,走到較寬闊的大馬路時伸手招了台計程車.就這樣坐了進去,關上車門,以我追不上的速度絕塵而去。
看著遠方愈來愈小的後車窗,我隻能呆呆地目送它遠去。
那個女孩做出驚人之舉後,連鞋子也沒穿,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而我隻能眼睜睜目送她離去.什麽也做不到。隻能頂著一張蠢得不能再蠢的臉,怔怔地站在這裏。
我的耳邊,隻聽見遙遠世界的警鈴嗡嗡大響---
--即使如此,第二天相馬還是到學校來了.
「相馬..」
「嗨!相馬同學早啊!」
我心裏直發慌,深怕萬一相馬又不來上學該怎麽辦才好.隻得僵硬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直盯著教室大門,還一邊分神和一無所知的小森閑扯澹,就在此時,相馬出現了.
早自習前的吱吱喳喳..
清晨的陸光...
「啊,莫非你今天也準備了田村便當,相馬同學的手藝真是太棒了,我也好想吃吃看喔,可是田村他一口也不分給我們說!」
小森擺出敬禮的姿勢說著自以為俏皮的話.
如此揭開"一如往常"的序幕之後,相馬逕自走進教室.
但是我隻說了聲「相馬」,喉嚨就像哽住一樣再也發不出聲音.
「咦..?呃..她好像..無視我的存在?喂!田村,我們冰山女王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
小森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道,但我甚至連個敷衍的微笑也笑不出來.
相馬像是什麽也沒聽見,默默地走了進去,眼睛瞄也不瞄這兒一下,彷佛這個世界除了她再無旁人,她安睜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變過--
雪白的側臉憑添了幾絲憔悴的神色。
她的雙煩失去了血色,長發略顯淩亂披在肩後,嘴唇也不如往常豐潤.反倒乾澀了許多,與我以往日日見到的相馬截然不同--什麽呢?她的身形看起來竟像是小了一圈似的,但是僅僅一晚,總不會連體型也在一夜之間改變了吧,
還是說,從我眼裏看出去的她,變瘦了呢,
她纖細的肩膀與瘦削的脊梁,彷佛清晰可見。
一瞬問,像是要將隱隱在眼中浮現深埋心匠的思緒痕跡抹去一般,她低下了頭,並且不再拾起頭來.
由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