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總醫院(6)
我的二姨爹是一個長得又高又壯的大胖子,原來是空軍的一個飛行團長,轉業後當過那個設在古田一路、準備平時做拖拉機、戰時做坦克引擎的武漢柴油機廠廠長,後來調入位於付家坡的省工業廳,一直做到副廳長。二姨爹是個樂天派,成天笑嘻嘻的,即使是聽見外婆當著他的麵誇獎我父親勤快也不生氣,依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家務事一概不管,依然和我們這些小不點打得**。隻是到現在也不明白,這樣一個*懷坦蕩之人,怎麼可能在**中變成造反派,還做出到公交車上去主動宣傳***思想這樣狂熱的事。
二姨家的真正內當家是我外婆,最喜歡的莫過於帶著我每天清晨到和總醫院一街之隔的菜市場去買菜,為了幾分錢和那些攤主、菜販爭個不停,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我就提著越來越重的菜籃子站在一邊看熱鬧;外婆認識那裏幾乎所有的售貨員,幾乎碰見每一個人都有話說,作為補償,回家的路上會給我不是買根冰棍就是買個歡喜坨(武漢的一種早點),還很得意的告訴我:“這就是買菜省下的!“可我一點也不領情,還是喜歡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
和我二姨家住隔壁鄰居家的孩子裏麵有一個小男孩,名字早忘了,隻記得他是一個圓圓的臉龐、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肚子,可是機靈得很、靈活得很,比我小兩歲,對我下達的指令百依百順,把我當成他的大哥哥和堅強後盾。他熟悉總醫院的一草一木,甚至是那周圍的一些地方,於是,我們就經常溜進總醫院右側的武珞路小學去打乒乓球,跑進左側的寶通寺看放生池裏的烏龜,或者上山去看解放軍叔叔的訓練。
那棟樓裏住著一個叫劉小蘭的男孩子,女孩子的姓名、女孩子的細心,可是比我大幾歲,就會在我麵前有個大哥哥的樣子。那是個聰明過人的家夥,我們曾經在一起做過航模,用三夾板拚裝、沒動力、靠橡皮筋牽動螺旋槳、靠空氣托著飛行的那種,最可惜的就是飛到空中以後橡皮筋突然斷了,滑翔機就會倒栽蔥;我們還做過幻燈,就是在玻璃上畫畫,用棉被蒙上家裏的方桌,用電燈泡或者手電筒作光源,在房間的牆壁上“放電影“。就是千萬別被外婆發現,不然的話,所有人都會吃上我外婆的一頓“筍子炒肉“(用竹板打人)。
二姨家對麵的人家有一個叫江波的男孩子,比我們年紀大很多,自然就是那棟樓的孩子王,武漢不是北京,沒有四合院,自然沒有上房揭瓦這一說,可調皮搗蛋、打架*毆卻是在總醫院赫赫有名,三句話不對頭就掄起拳頭,連院裏管家屬的那些政工幹部都頭疼,就是怕我外婆,還說得振振有詞:“尊敬老人,不打女人。“其實他就是從小被我外婆教訓多了,挨嘴巴挨多了,也就隻要一見我外婆就變成了溫順的小貓。
江波帶著我們那棟樓的孩子們和別的樓的孩子打過不少架,也做過不少壞事,破壞公物幹過(把卷好的帆布消防水管拿出來做救火演習),小偷小*也幹過(總醫院的那些果樹那些年吃過不少苦頭),爬過女浴室的窗戶(上麵是毛玻璃,其實什麼都看不見)、砸過將軍樓的玻璃(那棟小樓說是將軍以上的才能住進去);夏天到住院部大樓天台*上和休養員(總醫院把病人叫做休養員)搶乘涼的位置,冬天為了鍛煉膽量,晚上到洪山上從那些大大小小的墳堆裏穿過。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年,我二姨家窗外灌木叢中有了一個大大的馬蜂窩,那個時候也沒有消防叔叔可叫來幫忙的。外婆就把江波叫來,他給我們家五個孩子都布置了任務,還有行動方案和執行順序。於是在那天最熱、也就是午休的時候,他從窗口悄悄的伸出一根長長的竹竿,前麵綁了一把磨得飛快的大剪刀,準確而又堅決的將那個黃蜂窩從樹枝上剪掉;也就在黃蜂窩還沒有墜地的瞬間,江波飛快的縮回了竹竿;與此同時,我們幾個孩子飛快地將所有的紗窗都關上了,那些憤怒而凶殘的黃蜂反應慢了一步,撲過來的時候全撞在緊閉的紗窗上了,我們就在紗窗裏麵歡呼我們的勝利:那是一次配合默契的協同作戰!
**開始不久,江波參軍了,後來據說參加過對越作戰;再後來我們還曾見過麵,聽說早就是軍官了,可我見到他的時候,還隻是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裏麵所唱的那樣:“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