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3 / 3)

晚上還不到八點,前門的門鈴就響了,麥克威爾親自去開門。

“麥克威爾先生,你好。”柯利走進客廳,神情比上午更傲慢。他身穿灰色製服,戴一頂有帽沿的便帽。

麥克威爾領他進書房,那是一間開向花園的小房間。

“請坐,”他說,“我們速戰速決,你打算要多少?”

柯利在一張安樂椅中坐下,“你太太不在吧?”

“非常地不幸,她在。不過,我告訴她,我在等候一位保險公司的人。假如她進來的話,你那樣說就行,好嗎?”

“噢,當然,”柯利咧嘴笑,“麥克威爾先生,一個月一千元如何?那不會叫你破產,而我卻可以派上用場。”

麥克威爾覺得火氣往上衝,他叫道:“那太荒謬了!我隻是想避開醜聞而已,我可不是凶手。”

“你不是凶手?”柯利淡淡地說,“不是就不是,但那是我的價格。”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在高興的時候就加倍要?”

柯利剛要開口,書房門打開了,瑪瑞微笑著走進來。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有兩個高腳杯和一盤用餐巾蓋住的東西。

“我想二位可以用點酒。”她說著,在一張桌子上放下托盤。

“瑪瑞,這位是保險公司的先生,”麥克威爾介紹說,“這是內人。”

柯利站起來,“幸會,麥克威爾太太。”

瑪瑞熱烈地和他握手,“請坐,先生,你做的是哪一種保險?”

“人壽險。”柯利回答,帶著微笑瞥了麥克威爾一眼。

“那好,我不打擾了,我隻是給你們送點喝的和吃的來。”她遞給他們倆每人一杯酒,然後掀開餐巾。

就在那一瞬間,隨著一聲低悶的槍響,柯利已經仰靠在椅子上了,他的胸前,湧出一圈鮮紅的血跡,而且越來越大。他的高腳杯也掉在地板上了,杯子裏的威士忌立刻被厚地毯吸收了。

瑪瑞把槍放回餐盤,急急向柯利的屍首走過去,“快!”她告訴麥克威爾,“幫我移動他!”

麥克威爾站在那兒,傻了似的。他哆嗦著幹燥的嘴唇說:“瑪瑞,瑪瑞……,,

“別那樣!”瑪瑞生氣地說,“你要讓血滴在椅子上嗎?”

他們倆一起半抬半拖地把沉重的屍體拖離房間,經過法式落地窗,到了鋪有大石板的後院。

瑪瑞直起腰,看著她的丈夫,“事情必須這樣做。這本應該由你來做的,不過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你一開始就計劃殺他?”

“當然,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屍首——你要怎樣處理?”

“那我已經安排好了,”她說,“今天下午我請花匠掘了一個花床,正巧可以成為他的墳墓。”

麥克威爾不禁顫抖了一下,幾乎要倒下。

他看著她緩慢而仔細地搜查柯利的口袋,取出他的皮夾、證件、鑰匙,最後還搜出一把小左輪手槍。

他們將柯利的屍首拖過庭院,推進那個正好像個墓穴的花床裏。然後,由麥克威爾用盡平生之力,鏟土填平,瑪瑞則用手把著,把三株根部用粗麻布整齊包裹的玫瑰苗栽好。

當花床填滿、理平後,瑪瑞退後欣賞。她說:“看來不錯,你說呢?這些是名種的玫瑰花,我希望它們長得茂盛。”

麥克威爾早已精疲力竭了,隻是木然地跟隨太太穿過落地門走進書房。

在書房裏,他還是呆呆地站著,看她收拾、清理被酒打濕的地毯,把玻璃杯放回托盤。他還看到她很仔細地檢查柯利坐過的地方,似乎很滿意,“我怕椅子上有子彈洞,”

然後,她彎身,撿起柯利的帽子,“還有一件事,那部出租車。”

麥克威爾呻吟一聲,他嚇得早已忘記還有車子需要處理。

“我們要怎麼辦——也埋掉?”他愣愣地問。

“那是不可能的,”她嘲笑地看著他說,“你必須把它開到橋上,留在那兒,我開車跟在你後麵,接應你。”

“你意思是說,要讓他們認為他跳進水裏?那我們需要一具屍首在河中才能證明。”

“記不記得經常有那些自殺的案子?他們的屍首一直也找不到。”她撿起柯利的便帽、皮夾和槍,然後交給麥克威爾,“這些,把它們扔進河裏,把鑰匙留在點火器上。”

“我不能那樣做,瑪瑞,萬一被人看見了呢?”

“這時刻橋上人不多,你隻要停車,下車往前走,我會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停車接你。”

“可是……我不喜歡。”

她遞給他原來那杯沒有動的酒,焦躁卻斷然地說:“喝口酒吧,你必須鼓起勇氣!”

柯利來時,把出租車停在拐角。麥克威爾爬上車,等了一會兒,直到看見瑪瑞開車過來,他才用那雙戴了手套的僵硬的手,駕駛柯利的汽車向凱斯大道駛去。

在他座位旁邊是柯利的便帽和皮夾,以及手槍。從後視鏡中,他看到,瑪瑞就在他的不遠處,小心保持著一定距離,跟隨他由凱斯大道拐進傑弗遜公路。

一位路人向他招手,示意停車,把他幾乎嚇了個半死,好半天他才緩過神來,記起自己駕著的是一部出租車。

當他開到瑪瑞說的那座橋的時候,已經十點鍾了。那是一座高大的水泥橋,它雄偉地橫跨在黑黑的河水上。在橋的正中央,他刹住車,倉皇地跳下來,左右看看,趁沒有別的車輛經過時,扔下柯利的東西,開始沿人行道跑了起來。他的兩腿軟得幾乎邁不開步子,但還是玩命似地跑著。兩部汽車從他身邊呼嘯著駛過去,他祈禱著,希望他們不會特別注意到他。他知道,橋上的棄車,不久就會有人向警方報告的。

終於——似乎經過好長時間——他聽見瑪瑞開車過來了,她喊他。他撲進車子裏,一進車。他便靠在了椅背上,不斷地喘氣,一直到他們駛回到公路上,才睜開眼睛。

“活兒幹得很漂亮,不是嗎?”她問。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冷酷的麵孔,發現她的雙手穩定地把著駕駛盤,就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個盡興的舞會,正在回家一樣。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他腦中升起。

“瑪瑞,”他慢慢地說,“菲亞黛遇害的那天晚上,車庫門並不是真的卡死了,對不對?”

“當然是真的卡死了。”

“不是卡死,是釘死。是你釘死的,以使我那天晚上不能去菲亞黛家去,不是嗎?因為你知道她死了。”

瑪瑞不說話。

“是你殺死了菲亞黛。”麥克威爾死死地盯著她。

瑪瑞眼望前方,不為所動,“你要幹什麼?親愛的,”她平靜地說,“你那是一種多麼古怪的想法啊!”

那晚,麥克威爾一夜沒睡,一直到天亮時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又做了一個夢,這次他是夢到他家後院的玫瑰了,他們長得特別大、花瓣肥厚、香味濃鬱,血一樣的花開滿房屋四周,遮掩了門窗。

瑪瑞那天讓他不要去上班,她給他服用了鎮靜劑,還打電話給康妮小姐說他身體不適。麥克威爾隻有乖乖地聽從她。他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他和瑪瑞從昨天起變成一個人了,或者講是被惡魔熔為一個人了。

她給他送來晚報,他們一起閱讀。關於出租車司機失蹤案,警方懷疑自殺成分居多。

第二天,麥克威爾上班去了,當他進人辦公室時,康妮小姐正在辦公桌前打字。她愉快地抬頭說:“早安,麥克威爾先生,看見你回來上班真高興,希望你身體無恙。”

“沒事了,謝謝你,康妮小姐。”

“很為你高興。麥克威爾先生,假如你有空的話,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進來吧!”

她跟隨他進入辦公室,等候他掛帽子和外套。

“說吧,”他說,在桌子邊坐下來,瞥瞥信件,“你有什麼事?”

“我想要求加薪,麥克威爾先生。”

“加薪,為什麼?你認為你有道理嗎?”

“當然有,麥克威爾先生。”康妮小姐挺直了身子。

“是這樣的,”她有些似笑非笑,“你知道,我發現那個周二來找你的人,名叫柯利,報紙上說那人是自殺,但我認出了他的照片。”

“你錯了,康妮小姐,周二來的那個人是個碼頭工人,名叫莫非,他和我來談些工會的事。”

“我可不這樣認為,先生,你和他的談話,我曾為你們錄了音,以備萬一你過後需要參考。”

麥克威爾頓時臉色慘白,“錄音帶在哪兒?”

“在我的保險箱裏,”康妮小姐說,“那一段談話很有意思,麥克威爾先生。”

麥克威爾呆呆地注視著康妮小姐,她正靜靜地站在他的麵前,神情自若,仿佛隱隱還有一抹勝利的微笑。

突然,麥克威爾感到一切都那麼有趣,就好像是一場玩笑,一場開在瑪瑞和他身上的大玩笑。他想著,開始笑了,最初還隻是輕輕地笑,但很快就變成了大笑,變成了控製不住的大笑,一直到笑得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