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行走,片刻後。“我不喜歡艾草的味道。”清木的聲音。“哦。”簫狐垂眼看她,倒也不介意,笑得眼角彎起來。琥珀色的瞳眸中隻反射出她一人。一日。大雨天氣。清木做了飯菜仍不見簫狐出臥房,敲了敲他的房門便走了進去。簡潔的房中擺設井井有條家具也潔淨無一絲灰塵,嗯,是他一貫的風格。清木邊打量邊往他床上看過去,見他還在熟睡,便掀起了他的床帳。隻瞧一眼就使她捂嘴驚道:“你怎麼了?”簫狐麵色慘白如紙,連淡薄的唇瓣上也無血色。眼睫不斷地顫動竭力睜開雙眼卻隻能半睜著看著蹲在床邊的清木。他依然揚起嘴角,透出狐的孤傲清冷。友人曾說他,即使有了人的身軀,都太像一隻狐。“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清木一手抓緊了厚厚的被褥。語氣和目光擔憂。簫狐微微搖頭,雖無比虛弱,清木卻在此時發現他前所未有過的溫柔。聽他淡如秋水的聲音。“我沒事,你去琴房。我今天不能陪你去了,在家裏等你。”此時狐眼中琥珀色的光華映出幾絲心疼。“你真沒事?”清木不甘心地問。簫狐點點頭。見他如此反應,清木便出了房間。不一會兒又進來手中端著熱熱的粥和肉包子還有饃饃,放在床邊木凳簫狐觸手可及的地方。轉身又去倒了一大壺溫水進來。“我會早點回家。”清木看著動彈不得閉目養神的簫狐,抬手揉揉紅了的眼眶。終於還是關上門離開了。
清木未走遠,簫狐已忍不住現了原形,千年雪狐巨大的身軀撐破了他簡潔的臥房。眉心中傾盡天下的朱砂痣此時化成了一個散發出銀色光芒的高貴圖案。今日琴房要撫的曲又輪到了《yi人》。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晚上簫狐問她“會奏《伊人》否?”她沒有多想便答“會。”還口出妄言對他說自己要去琴房要彈的曲子便是那首,他卻沒有發現琴房爺爺看著自己微怔的表情。顧名思義,那曲子,可是尋心上人才奏的曲,她何曾在遇見他以前奏過呢。他亦沒有發現他失神跑出去之後身後悠揚的琴聲之中已然亂了的心智。而此時想起簫狐那慘白的臉色,從未見過他如此虛弱。心中頓時大感不安。早早收了琴撐著油紙傘往回趕,半路中卻被人擋了道路。清木抬頭看向那人。驚詫中同時害怕不已,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
“師父?!”清木十歲時成了孤兒,那時所有人都憐憫她卻無法養她性命。恰巧此時城中來了一位年輕的雲遊仙人,見她骨骼清奇便收她為弟子繼續雲遊降妖伏魔。所有人都讚她清木好命,隻有她自己知道師父有多善惡不分殘酷暴戾。隻要是妖魔便必然殺其軀體毀其魂魄,灰飛煙滅不能輪回。在她十五歲時再次經過她曾經的家鄉,於是她央求師父讓自己留在家鄉直至死去。如今又過三年再次相遇,想起師父降妖時的決絕,心中不禁一片冰寒。“孽徒!”仙人怒極。“你可知你這些日子與何物住在一起?!”清木禁不住落淚,氣勢瞬間就低了下去。是害怕還是為何,心中清楚。大聲反駁道:“我早已知道!”“你知道?!你怕早已被那千年雪狐攉取了心智!”“你不要這樣說他!他是善人。”說到最後一字清木已失了勇氣。仙人怒極反笑。“你還說他是人?”清木怔住,僅片刻,她吸吸鼻子伸手用柔軟衣袖抹去臉頰兩邊的的濕潤。語氣堅決。“師父請讓開,我要回家了,他還在等我。”仙人氣得渾身顫抖,眼睜睜看著清木繞開自己撐著傘離去。“一步錯,步步錯。”身後傳來師父的咬牙切齒。但,她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一想到那麼虛弱的簫狐,她隻想盡快回家。清木往回家的方向,突然發現兩旁所有人家插了艾草的門上都莫名多出了一張符咒,今早走得急未發現。一定是她那師父幹的!難怪隻一晚上簫狐虛弱成了那副模樣。她一路撕破那些符咒一直撕到快要到自己家門口,她停住腳步定了定神又抹盡臉上和眼中的淚,才繼續往自家那扇門走去。未至門口,她卻再也挪不動腳步。她不知他在屋簷下麵等了多久,在她看來卻像是千百年那麼久。思念那麼重,重得時光載不動。簫狐清瘦而頎長的身軀舉著一把油紙傘即使是虛弱也站得筆直,長衫幾近及地已被雨水沾濕。他臉色仍有些蒼白,不過比起今早的時候要好了許多,唇瓣也有了血色。看著怔得還未動彈的清木,他一如既往露出雍容公子的笑。洗盡鉛華。“我在這裏,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