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皇帝選美,每三年一次,各縣需進獻美人三百名。在帝都,三百名很是容易,可在不大的太平縣,卻難了。
且因那賽西施本是有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十四歲那年蒙幸送的京師,誰知,到頭來竟落了個瘋癲下場。因此,百姓便再不敢將女兒送入宮中,太平縣再也無法太平。
隻見那些為人父母者,無不是拎雞抱鴨,在大街小巷,東奔西撞,為的便能讓女兒在三日之內嫁出去。
常言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平縣裏,此時生意最好的,莫過於聲名在外的媒婆董媽媽處。她家朱漆大門外擠滿了人,人人口中都道:“開門嘍!開門嘍!”將木門敲得啪啪直響。
大門裏邊是董媽媽八歲兒子董大,他上身穿一件大紅鑲邊的短衣,下套一條十分寬大的梅紅短褲,腳上是一雙嶄新的黑布鞋,脖子上掛著個紅綢係的大嗩呐,正使勁抵著門,拉著嗓子朝廳堂裏頭喊:“媽媽,門打破了,媽媽,門打破了!”
院子外的人一聽,敲得更用力,“董媽媽呀,開門啦!開門啦!”
這時,眾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叫囂,“讓開!讓開!都讓開!王員外來了!”幾個布衣家丁,擁著身穿紫袍,骨瘦如柴的王員外,從後急急跑來,蠻橫的扒開人群就往裏衝。
一個被家丁拉出來的庶民怒道:“到現在這個時候,誰還管你王員外不王員外。”一把便將抓住他的人甩到一邊。
他一語道出人心。大家見狀,都拿出膽子,削尖腦袋往前頭擠,顧不得來人是誰。
那王員外本是極氣,可束手無策,隻得拋了麵子,和眾人一樣,在外拚命推擠,叫喊著董媽媽。
那董媽媽此時卻是悠然的坐在梳妝台前,一臉歡喜,時而對鏡貼花,時而添霜抹粉。聽著衝天的敲門聲,嘴裏忍不住吟唱,“我做生意不用本,全憑嘴上兩片唇。往日裏,跑斷腳筋牽紅線。今日裏,請我做媒擠破了門。”那一個悠閑自在,神仙也無法比擬。
董大喊了許久也不見母親出來,急得一路小跑來找。他腦袋中央梳了個朝天的小辮子,末端用紅繩係著,一跑起來,小辮子一跳一跳的。
董大才剛跑到廳堂口,董媽媽已眉飛眼笑的走出來,一把抓住刹不住腳的兒子道:“兒子啊,這都是牽了皇上的衣裳角,我們要多抓雪花銀!”邊說邊擠眉弄眼的用食指在董大小鼻子上點了點。
董大雖年幼,但從小耳濡目染,聽母親如此一說,高興得伸出舌頭舔了舔唇。母子倆一同小跑著去開門。
門外的人不防,差點跌進去。董媽媽故作不知,皺眉怒道:“有什麼急事啊?打什麼門?!”話音剛落,她就被門外一人拉了出去。那人道:“董媽媽,你看我——”
那人話未說完,又有一人來拉,董媽媽不備,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急得大喊:“不能拉!不能拉!衣服破了!”
可眾人哪裏聽得進,七手八腳都來拉,那架勢仿佛是恨不得將她撕成幾塊好占為己有。
董大站在大門檻上,看著母親一會兒被人拉去這邊,一會兒又被人抬到那邊,笑得合不攏嘴,就差沒吹嗩呐。
一陣拉扯,董媽媽頭昏腦脹,氣得一跺腳,猛甩雙手,吼道:“哎呦!都給我住手!”
眾人被甩得都向後倒去,見她臉色不善,怕好事不成,便不敢再上前拉扯。
董媽媽見機,一揚絲帕,“排隊,排隊去!”轉身從人堆裏走出去。
眾人聽了,趕緊找位置,你推我擠,你搶我拉,吵鬧鬧,亂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