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2 / 2)

大門口最後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穿著一身玄色深衣,外罩一件褐色短氅。風雨如晦,他的身上想必也已濕透,可是他慢慢走進車馬店的時候,卻仍是氣定神閑,每一步走下,都像釘子楔入地裏。

他也戴了一頂鬥笠,鬥笠下,白須如銀,原來是個老人。

那女人往後退了一步。

那老人的右手提了個四尺長的布卷,這時迎風抖開,原來是一麵黑旗,上麵繡了一隻黑虎,一隻玉瓶。

那些吵吵嚷嚷的青衣大漢,一瞬間便已安靜下來。

老人右手持旗,左手合掌,站在院中昂然一揖,道:“虎平鏢局孟天山,途徑運城,借宿大通。人多牲口多,有吵擾到江湖朋友的地方,萬請包涵。”

他的內力醇厚,這一句招呼,又有探路立威之意,因此拿聲音雖不似青衣大漢的響亮,卻一字一句,都似在別人的耳畔說出,平和清楚,恐怕大通車馬店內,前後的住客、夥計,沒有一個聽得不真。

一番話說完,整個院子裏更是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那女人鬆了口氣,轉身去廚房,熬薑湯去了。

可是等到她熬好薑湯回房時,卻隻見一杆黑旗高高掛起在屋簷上,虎平鏢局的人馬,竟也住進後院來了。一間間客房房門洞開,光著膀子的趟子手們,晾衣服、抖被褥、洗臉、聊天……正裏裏外外地忙碌。

而在她的房門外,孟天山和那車馬店的掌櫃,正在敲門。

那女人的心裏打了個突,手裏捧著湯碗,一瞬間轉了幾個念頭,隻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

那掌櫃的老遠看見她,已是打著傘迎了過來,陪笑道:“胡夫人,你可回來了。”

——“胡”,那自然是他們在客簿登記的假名假姓。

那女人微笑道:“掌櫃的,有什麼事麼?”

掌櫃的用手一指,道:“嗨,還不是這位孟鏢頭,想要把後院整個包下來,所以跟你們商量商量,能不能搬到前麵去住。”

那女人心中不喜,道:“為什麼?”

孟天山大步行來,拱手道:“胡夫人,虎平鏢局的這一趟鏢,雖然不值什麼,可是受人之托,不敢有失。把後院整個包了,一是防止賊人狡猾,從旁邊作案;二也是免得真有什麼事情,我們動起手來,傷及無辜。”

掌櫃的一旁苦笑:“其實能有什麼事?不會有事的……”

孟天山拱手道:“出門在外,靠的是朋友。虎平鏢局吃的是交情飯,騰屋這種事,不敢說強求,隻希望胡相公和胡夫人,能行個方便。”

他一把歲數,說起話來格外誠懇,那還給人拒絕的餘地?那女人歎了口氣,問道:“這院子裏別的住戶呢?”

掌櫃的道:“哪還有別的住戶,我這客人一般都是從前往後住,就您二位,昨天圖清淨,才直接進的後院。”

事已至此,那女人明知無可更改,仍是揚了揚手裏的湯碗,憤憤道:“我相公身子不舒服,我這是剛給他熬的薑湯!”

掌櫃的聽她話風軟了,忙道:“完了讓廚房重熬,這幾天胡相公什麼時候想喝,您什麼時候讓廚房馬上熬!”

那女人歎了口氣,推門進房。

身後孟天山忽道:“胡夫人他們這幾日的店錢,全記在虎平鏢局的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