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的心裏,卻還有一條鐵打的規則,強行維持著他的理智平衡。
那便是,所殺必中!
每一個雇主的目標,都能死在“食人劍”下。惟其如此,刁毒才能把自己的種種刁難,都當成是交易的一部分;也惟其如此,刁毒才能把一切殺業,都推到雇主的身上。
這些年來,他殺人過百,對人心險惡之狀,越發明白。可雖然疲倦厭惡,卻也頗能自處,便正是得益於此。
誰知就在昨天,那鐵律失效,平衡也被打破了!
鐵槍穿透沈紗的左肩,帶血的槍尖頂在涼亭石柱上,隨著女孩倒下,在石柱上發出令人齒酸的“喳喳”聲,在那一瞬間,刁毒的心,整個兒空了!
他還沒有殺死左長苗或者丁綃,沈紗卻就要死了,交易尚未實現,沈紗竟然就在他眼皮底下,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瘋子少年,飛槍殺死了。
雇主即告意外身亡,則刁毒去殺人,又殺給誰看?可刁毒若不去殺人,則他此前對沈紗的淫辱,又算什麼?
——難道他就已經成為一個趁火打劫的淫賊了麼?
——難倒他就真的是一個鐵石心腸的惡人了麼?
忽然之間,刁毒慌張起來,而在那慌張之中,他忽然發現,沈紗原來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女孩,天真、漂亮、倔強、聰慧、忠誠……豈非正是他自己一直以來,夢想著的佳偶?
那在刁毒心口翻滾的恐懼和自責,還沒等到三起三落,便已經發酵成了他對沈紗,不可遏抑的悔恨與愛情!
他悔自己沒有攔下史天一的那一槍,將沈紗保護周全;他恨自己顧慮重重,以致於在和沈紗同處的這三天裏,竟然沒有好好珍惜。
過去他怕沈紗也會算計他、背叛他,可是現在沈紗將死,她已是永遠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了——在那一瞬間,刁毒赫然發現,他是千百倍地愛上沈紗了。
那也許就是他這一輩子,唯一一次全心全意的愛情。
刁毒想要大哭,又想要大笑,可是多年以來形成的冷漠的外殼,卻令他隻能坐在炭火中間,默默地陪伴著沈紗,耗盡她的最後一點生命。
為了要讓她走得開心些、好過些,刁毒甚至忍痛提議,讓她去回想另外一個男人。
在沈紗慢慢回憶的時候,他也隻是如癡如醉地望著她。
看著沈紗漸漸平和的麵容,他的心裏一麵欣慰,一麵嫉妒得發狂。翻來覆去,隻想要跳起來,抓著沈紗咆哮:“去你媽的重華公子,我才是你的男人!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也是你唯一一個男人!”
可是,他卻到底不忍心。
“這就是命吧,”那時的刁毒,在心中暗暗道,“我喜歡你,卻又不能真的喜歡你;我得到了你,但卻不能真的得到你……”
他握緊的拳頭,指甲早已刺進掌心。他橫下心來,要讓這女孩雖然糊塗,但卻幸福地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他卻也萬萬想不到,沈紗居然還會為了重華,想要他的命。
“你真傻啊……”刁毒輕撫墳前的木條,仿佛在撫摸沈紗的臉頰,“我說要殺死重華,隻是在逗你玩而已。我氣你把我推給丁綃,我氣你不懂我的苦心,我氣你的眼睛裏隻有重華……我……我隻是喜歡你眼中含淚,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拿出沈紗那小小的洗眉刀,漆黑的刀鞘,彎彎的刀身,宛如那女孩最後綻放的一個笑容。
“即使在殺我的時候……你的心裏也隻有重華公子而已嗎?”他把刀慢慢地收進懷裏,道,“也許,我該就那樣讓你一刀殺了。”
雨聲沙沙,墳裏的沈紗,自然是不會回答他的。
“不管怎樣,我現在是活著的。我不會去找重華公子的麻煩,”刁毒又摁了摁左肋,道,“因為我的食人劍,根本不是他的長生劍的對手——這樣,你放心了麼?”
“而且,我也真的會為你殺了挺天劍和丁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