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綃”痛叫一聲,道:“大哥!”
刁毒卻一揚食人劍,攔住了她。
“左長苗不過是為你而死。丁綃,你才是我真正要殺的人!”
蘆棚一片大亂,一眾候船的乘客,有一半嚇得遠遠逃入雨中。又有一半都縮在棚首處,眼也不眨地在看熱鬧。
“丁綃”退後一步,大睜一雙淚眼,問道:“丁綃?誰是丁綃?”
刁毒冷笑道:“自然是你,錦繡山莊的流雲刀,重華公子的寵妾。”
“丁綃”茫然地看著他,然後眼中的疑惑,逐漸轉為又想哭,又想笑的怪異神情,道:“我……我不是‘丁綃’……我不認識什麼重華公子……我……”
她舉起手中的兵刃,道:“我是使劍的。”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把離鞘的長劍,而另一邊“左長苗”手中所握,不及拔出的,才是那口半長不短的闊刀。
刁毒目瞪口呆,道:“你們……你們不是出來私奔的,又怕我做什麼?”
那男人站在一旁,一手掩著肚子,滿臉冷汗,道:“我……我們確是私奔而出,可……可是,我是大同的守將龍嘯,她是老將軍秦泌之女秦真真……我們……我們不認識你!”
話音未落,他便已再也堅持不住,兩膝一軟,重重跪倒,一隻手兜裹不及,肚腸登時流了一地。
那女人——秦真真——尖叫一聲,拚命繞過去,將男人——龍嘯——抱在了懷中。
刁毒隻覺一腳踩空,一顆心空落落地揪得難受,看著龍嘯倒在血泊之中,喃喃道:“我……我殺錯了?可……可怎會這麼巧……這麼巧!”
秦真真抱著龍嘯,叫道:“大哥,大哥,你怎麼樣?”
龍嘯半身都是血,單膀架在她的頸間,不住倒氣,苦笑道:“小妹……這……這是報應……”
——直到這時,刁毒才聽出,原來他叫的,是“小妹”,而不是“綃妹”。
秦真真哭道:“不是的……不是的……”
龍嘯笑著笑著,卻也落下淚來,道:“我們……我們同是邊關守將,卻臨陣脫逃!匈奴大兵壓境……隻怕……隻怕大同已經失守!……我們的罪孽……不用血……怎……怎麼洗得清?”
秦真真悲從中來,叫道:“我們隻是想過兩天好日子而已,我們隻想不要再打仗了!”
龍嘯的身子越來越無力,單憑一個秦真真,竟然逐漸支持不住,道:“可惜……可惜……我竟不是……死在陣上……陣上!”
忽然呼吸一頓,整個身子已陡然墜下,直拉得秦真真一側歪,單臂撐地,才沒有仆倒。
龍嘯的屍體重重倒地,秦真真伏屍大哭。刁毒頭暈目眩,喃喃道:“對不住……對不住……是我不好!”
眼前的一幕何其熟悉,恍惚間竟似看到自己當日,在折柳亭抱著沈紗的屍體時的倒影。
人死如燈滅,多麼深的感情,一旦陰陽兩隔,也再無以為繼。自己那時為與沈紗錯失的緣分悲痛欲絕,想不到今日,卻又親手拆散了一對愛侶。
刁毒的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同情,恨自己考慮不周、貪功冒進,恨得腸子都青了。想要上去安慰秦真真,卻不知從何說起;眼看龍嘯雖死,卻又有至愛的女子為他落淚,心中隱隱約約地,偏又有了些羨慕。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陡然而起,直奔刁毒而來!
刁毒魂不守舍之際,幾乎忘了躲閃,直到劍氣襲體,才勉強一閃。
“噗”的一聲,乃是秦真真的一劍,刺穿了他的左臂。
刁毒大吃一驚,眼見龍嘯的屍身重重摔在地上,不料這女人竟這般狠絕,叫道:“秦姑娘?”
秦真真叫道:“我要你給我大哥償命!”
“嚓”的一聲,直將那長劍血淋淋地從刁毒臂上拔出,分心又刺。刁毒疼得大叫一聲,不及細想,便揮出了食人劍。
晦暗的蘆棚之中,一道絢爛的劍光猙獰躍出,五色斑斕的毒蜥,在空中搖頭擺尾,一擠一靠,已將秦真真的長劍撞開,長舌一吐,已來至秦真真的麵門。
他此前誤殺龍嘯,乃是將那人當成了挺天劍左長苗,那下滑之後的趁勢出劍,實在已是他最強的武藝與畢生智慧的結晶。可是大巧若拙,落在旁人眼中,卻往往隻道他是暗中偷襲,勝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