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真戰場出身，殺伐果決，武藝雖是一流，但與刁毒這樣的頂尖高手，仍然差著老大一截。刁毒此前的那一劍，她看不出門道，尚能含恨出劍。現在這未盡全力的一劍，反而更讓她看得清楚，其中的奧妙之處，直令她一時之間震駭莫名，全然忘了回擊，隻瞪目等死。
可是食人劍“嘶”地一扭，已自她的耳畔滑過，隻截斷她幾根青絲。
刁毒聲音嘶啞，道：“抱歉……你……你是殺不了我的。”
刁毒慢慢收回食人劍，一雙眼，卻緊緊盯著秦真真的杏眼。
他看得清楚，那雙眼中，對那一劍的懼意褪去後，對他的恨火卻並未平息。
——那雙含淚的眼睛……不知哪裏，看起來竟和沈紗頗有幾分相似。
他稍一走神，秦真真的長劍，果然又向他削來！刁毒回劍一擋，兩劍交擊，清脆悅耳。秦真真反手再刺，刁毒劍如靈蜥，一翻一絞，便將她的劍脫手奪來，高高地甩上了蘆棚棚頂。
長劍破頂而出，棚中隱約一亮，淅淅瀝瀝地漏下一道雨線。
“抱歉？”秦真真咬牙道，“抱歉有個屁用！你已經殺了大哥，毀了我們兩個的未來，現在卻來說你抱歉？你說你認錯人了，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把你殺了？到那時，你想讓我怎麼想你道歉都可以！我也能說‘我認錯人’了！”
她那執拗哀婉的神情，更令刁毒心頭一痛。他這幾天情思惆悵，善感多愁，一念觸動之下，幾乎就要棄劍認死。可是一轉念間，卻又想到沈紗的慘死，不由悚然一驚，暗道：“刁毒刁毒，你還沒殺了左、丁二人，你的性命仍是沈紗的，哪還能交托別人？”
他定了定神，終於笑了笑，道：“那我便將‘抱歉’二字收回好了。我本就是一個殺人如草的人，偶爾殺錯一兩個，又哪會放在心上？”
他真這般混不講理，秦真真反而也無話可說了，明知力拚不是對手，隻能眼睜睜看著仇人得意，不由直氣得玉麵通紅，隻得咬牙道：“我一定要殺了你！”
刁毒虛弱地笑了笑，提起食人劍，無精打采地指了指龍嘯的屍體，道：“我看，你還是先把奸夫的屍體，成殮了吧。”
就在這時，碼頭上忽而響起登船的鍾聲。
停了三天之後，第一艘駛向陝西的渡船，終於即將起航，蘆棚中那些等了許久乘客，也再顧不上這邊的熱鬧了，紛紛提攜行李、拖家帶口地冒雨趕了去。
刁毒看著秦真真。那女人已將龍嘯的屍身翻轉成仰麵朝天，一邊撲簌簌地落淚，一邊將幫他那散落的肚腸塞回腹中，弄得兩手赤紅。
那絕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做到的事，想來沙場之上的征戰，早已鑄就了她的鐵石心腸。刁毒看著那蒼白臉色的女子，心中不由一陣忐忑。
他咳嗽了一聲，向後退去，道：“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殺了你。”
秦真真的手停了一下，忽然間笑了起來。她低著頭，肩膀聳動，越笑越帶哭腔，終於無法支撐，整個人蜷成一團，額頭抵在龍嘯的胸口上，放聲大哭。
刁毒愣了一下，終於道：“我叫刁毒，食人劍刁毒。”他歎了口氣，道，“我不難找的。”
言畢，方走出蘆棚，牽馬來到碼頭。
他耽擱半晌，已成最後一個登船人。
有早上船的乘客還在舷上張望。看見他殺人之後，還來坐船，已是議論紛紛。
刁毒慢慢走上棧橋，來到渡船踏板前。那守在踏板前的船工，明顯已經知道他方才在蘆棚中傷人之事，遠遠地就已經做出一副要趕他走人的模樣，卻給他走近前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眼神丟來，便嚇得慫了。
“你……你……”
刁毒將標識竹籌並十兩銀子一起遞過去，道：“我已經交過船錢了。”
那船工銀子入手，越發氣短，道：“你、你在船上，別他媽的給我搞事。”
刁毒看都不看他一眼，牽馬上船，所過之處，當者披靡。那船工又敲了兩下鍾，確定再沒人來，這才也上船，收了跳板。
渡船起錨揚帆，終於緩緩駛離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