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1 / 3)

九月初八,風陵渡黃河。

卯時二刻,有雨。

浮出水麵的時候,雨水和著浪花一起糊住了秦真真的口鼻。她嗆了一口水,把口中噙著的鳴沙刀咬得咯咯想,暗道:“我絕不能死在這裏!我絕不能在沒給大哥報仇前,就死在這裏!”

她一向是把龍嘯叫做“大哥”,因為十年前,她初隨父親來到大同的時候,龍嘯二十歲,她才八歲。那男人是一直把她當做小妹妹,來疼愛的。

他們從那時起,在一座兵營裏,生活了十年。十年,足夠熬得秦真真的父親戰死,而由龍嘯繼承帥位;也足夠熬得秦真真,從一個黃毛丫頭,長成軍中罕有的桃花女將。

秦真真奮力劃水,腦中亂哄哄地想,是什麼時候,他們倆個暗生情愫了呢?

大概是那次兵敗金沙穀的事吧?她落了單,被十幾個匈奴兵困住,打得槍折劍斷之際,被敵人一擁而上,撲倒在地。初時自忖必死,尚是滿心悲壯;可直到那些畜生開始撕扯她的袍甲,她才想起來,原來自己畢竟是個女子,戰敗之際,永遠有比死更恐怖的事情等她。

關鍵時刻,幸好龍嘯趕到,掌中一口鳴沙刀,連斬匈奴十一人,這才將她救離狼吻。

等到他們並乘一騎,趕回大本營時,秦真真衣衫破碎,披了龍嘯的外袍坐在男子背後,馬匹顛簸,忽然看到龍嘯的耳朵紅得,連後脖頸子都粉了。

秦真真人在水中,也不由笑了出來。隻怕也是在那一次的意外裏,龍嘯才發現“小妹”已經是個大姑娘,而且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大姑娘。

在那之後,他們兩個越發親密起來,不知不覺,終於逾過兄妹之界。

在水中潛行,秦真真一任滾燙的淚水溶入冰冷的河水中。回想起當日和龍嘯在大同的日子,雖然有違軍例,每次幽會,都是偷偷摸摸,但點點滴滴,卻全是甜蜜。

若不是遇上那瘋頭陀,輕信了“沙場便是地獄”的鬼話,也許他倆人鎮守邊關,總有解甲歸田之日。到那時光明正大地過日子,又豈會惹出這等意外?

想到在龍嘯死前,自己竟前所未有的和他爭吵慪氣,不由更難過得心都抽緊了。

她的水性極好,可是這般追船,卻也累得精疲力竭。幸好便在她覺得,再也追不上了的時候,她的指尖,卻恰到好處地碰到了渡船船尾的木板。

秦真真吐出“鳴沙刀”,一刀刺在船身上,任那大船拖行了一會兒,緩了口氣,這才又拔下頭上如釘長簪,和短刀交替借力,無聲無息地爬上了船去。

刁毒在船尾的背風處坐著,縮成一團。這渡船連通山、陝,運人兼運貨,固然體積龐大,艙位富裕。可是他實在不願在艙中擠著,忍受其他人怪異的眼神。與那相比,他倒寧願在河風冷雨之中,多忍一會。

他的背後,是用麻繩固定的兩層、四十壇汾酒;而他的身前,則臥著他那匹早已累傷了的花馬,馬身滾燙,頗給了他一點溫暖。

和龍嘯、秦真真的一戰,時間雖短,卻對他消耗甚大,刁毒這時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鼓,兩耳轟鳴,每一呼吸都胸口劇痛,不由心下惴惴,暗暗道:“無論如何,至少讓我殺了真正的丁綃、左長苗再死!”

空氣中忽然傳來淡淡脂香。刁毒迷迷糊糊地,還沒仔細分辨來自何處,心中已忽生異警。

他猛地向一旁竄出,“喀喇”一聲,一隻瓷壇已在他先前停身之處撞碎,而幾乎便在同時,在他前行的方向上,也有一隻瓷壇落下,“喀喇”裂開之後,猛地火光一熾,竟然就在大雨之中,燒了起來。

兩隻壇子,一隻是油,一隻是酒,一前一後地擲來,登時將刁毒的去路,完全封死。那花馬被火光一嚇,猛地竄起身來,稀律律長嘶聲中,忽然一個趔趄,竟摔下了河去。

刁毒拉扯不及,猛地止住腳步。頭頂上“刷拉拉”一聲響,卻是一張漁網,當頭罩下,正將他網在中間。